發現大洪水跡象 他該信她嗎? 信她……(2 / 2)

滄浪濯纓 彧澤 4302 字 8個月前

雨水順著風吹進屋內,淌得地板上都是水漬,映著燈光,分外紮眼。

虞長寧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雨,心中隱隱不安。她尋到周媼,要了一把長尺。

她將房中的香漏挪到了顯眼的位置,而後披上蓑衣,小心地踩過水塘,蹲在池塘邊,任由淺色的衣擺裙角被汙泥染臟。

她尋了個趁手的位置,小心地將木尺探入,記下水位刻度。

雨水順著鬥笠灌在了膝上,又從膝上滑進了鞋襪中。風吹來,她冷得打了個哆嗦,但目光始終牢牢鎖在長尺的刻度上。

待香燃斷棉線,銅珠滾入盤中發出聲響,她眼疾手快地記下了水位刻度。

虞長寧心下大駭,半刻鐘的時間,這一方池塘竟漲了四寸!

她匆匆換了鞋襪,尋了一塊木板,抱著就要出門。

周翁見她行色匆匆,連忙勸阻,“天黑了,外麵風大雨大,娘子這是去哪?”

虞長寧並未回答,而是提醒道:“家中可有泥沙袋?快快拿出放置,怕是要發水了。”

江南多雨,春夏更盛,尋常入水進家中,隻要不沒過腳背,大家都不會當回事。

但虞長寧畢竟是主家,她發了話,周翁就得跟著照辦。好在車夫尚在家中,可以幫著他這把老骨頭搬那沉沉的泥沙袋。

虞長寧見他們將話聽進去了,便提著馬燈,抱著木板跑去了河邊。

恰好張五蘇醒,薛鬆趕回複命。他見虞長寧抱了塊木板不顧儀態地在雨中奔跑,木屐在水中濺起的水花打到了腰際,不免覺得奇怪,向陸九瞻複命時也順嘴提了句。

虞長寧來到河邊,順著堤岸階梯,避開青苔,小心地往下走去。

她將木板置於水中,跟著水流的方向疾步奔行,同時在心中默默計數,直到木板從一株老槐樹下淌過,她才停下。

一共數了八下,但從她拋下木板的位置,到老槐樹之間,竟比四丈還多!

根據虞敏勤遺稿中所記,若心數一下,木板行半丈,則說明上遊已漸成洪澇之勢。

待水龍一瀉而下,堤岸潰決,百姓就會遭難!

虞長寧拔腿往回跑,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的撞擊聲,在雨夜中分外分明。

她須得去李宅尋陸九瞻,請他去報信。

鬥笠擋不住這如注般的暴雨,雨水從四麵八方打在她的麵門上,冰涼刺痛,讓人睜不開眼,隻能朦朦朧朧看到前方的影子。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隨著木屐踩踏,而甩出半丈高的水線。

陸九瞻與薛鬆從李宅出來時,迎麵遇上疾步跑來的少女。

“陸……大人!”虞長寧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口中氣喘不止。

“還請娘子讓行,我家大人有公務要辦!”

薛鬆因她的隱瞞,對她頗有成見。

虞長寧並不管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陸九瞻急急道:“就將發水了,大人快去縣衙通知知縣防汛,讓他召集民夫製大埽,入河堤!”

陸九瞻還未說話,薛鬆冷冷道:“虞娘子看見雨勢大些,就以為要發水嗎?您放心,您家高門大戶,大水衝了龍王廟都衝不到您家。”

陸九瞻蹙眉看了眼薛鬆,還未等他喝止,虞長寧已然出聲。

“住嘴!”她冷冷看向薛鬆,臉上是之前不曾有過的威嚴。

薛鬆不忿,陸九瞻瞪了他一眼,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虞長寧知陸九瞻需要什麼,“不讓你白跑一趟,你去通知知縣,我就再告訴你一些關於昨夜的事。”

薛鬆心裡的邪氣蹭蹭往上冒,“你!竟拿此做要挾?!你知不知道謊報水情是多大的罪!”

虞長寧並不理會薛鬆,隻盯著陸九瞻,“去不去?你決定。”

“我怎知你不是誆騙我?”

陸九瞻看著眼前的小娘子,穿著一身粗糙的蓑衣,雨水順著鬥笠往下落,一雙澄澈的杏眸在這夜空中亮得讓人難以忽視。

“我與他們交手時,看出了一些門道,他們用的陣法,我見過。”

虞長寧此言一出,陸九瞻審視著她。

“你該知道騙我會是什麼下場,屆時進了皇城司獄,皇後也保你不得。”

虞長寧仰起頭,對上陸九瞻淬著寒霜的眼眸。這似乎是她頭一回在他身上感受到令人瑟瑟的氣息。

皇城司是讓人膽寒的地方,那裡的傳說都是用血和淚書寫而成的。但她眼前的他們,似乎與傳聞中不同。

如今想來,之前的幾次接觸,他們算得上很溫和了。

“我知道,我不會添油加醋,也不會刻意捏造,我看到什麼,就會告訴你什麼,”她不懼他的凜冽,鄭而重之地對上那兩道黑暗深邃的目光,“現在可以去了嗎?”

這樣的交易,讓陸九瞻很難抉擇。

他需要線索,可是他不能背上謊報水情的罪責。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爬到這個位置有多艱難。他還未到頂峰,怎麼可以墜入地獄?

然而幼時痛苦不堪的記憶在他腦海中翻滾,他透過這雙琉璃般乾淨的眸子看見了被黑夜裹挾的自己,拒絕的話在喉間徘徊,卻無法吐出。

他該信她嗎?

信她所言為真,信她所判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