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縣領導有方,及時部署,像今夜這樣的洪水定會衝垮河堤,讓整座縣城淪為汪洋澤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倒了幾排房舍。
但對於失去家園的人來說,又是悲哀的。
他們的家之所以被衝毀,是因為窮苦,蓋不起石屋。而現在,唯一的家也沒了,他們的天仿佛也跟著塌了。
眾人悲歡不通,但同樣慶幸的是,人還活著,還能從頭再來。
虞長寧如今服過藥,也歇了一覺,留在醫館反而諸多不便。
於是,陸九瞻留下診金,解下縛在石墩上的韁繩,帶著虞長寧回去了。
地勢逐漸拔高,到了富戶林立的莊口,隻剩下了淺淺的水窪。
陸九瞻拍響了虞宅的大門,周翁開門見到來人,眼睛一亮,忙迎了進來。
虞長寧當時隻留下一句話便匆匆去了縣衙,全家都擔心地合不上眼。
如今見她回來,這顆心才放了下來。
“老婆子,快去燒火!”
周媼顧不得細問,趕緊跑到廚房燒起火來。
陸九瞻見虞長寧又昏昏沉沉,不得已,隻好將她抱去了房間。
當他轉身時,手腕被一隻冰涼的手牢牢握住。
他看了眼昏睡的人,狠心將手抽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今夜的一切不過是他在江南的一場夢,待明日她交待了線索,他們就不該再有交集了。
東方露出一道曙光,黑暗漸漸被光亮覆蓋。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影,在青石板上投出點點光暈。
雨水飄飄灑灑,如煙如霧,溫柔得仿佛昨夜吃人般的水龍都假象。
陸九瞻養足了精神,正準備去虞家問話,親事官秦陽便走了進來。
“大人,隔壁的虞娘子求見。”
她果然沒有食言,竟主動來了。
“帶她去前廳。”
“是。”秦陽領命退下。
陸九瞻瞥了眼牆角那柄紙傘,猶豫了片刻,還是拿了起來。
待他步入前廳,虞長寧眼尖地看見了那柄熟悉的紙傘。
陸九瞻看著端坐在側的人,此刻臉色雖還泛著白,但精氣神好了許多。
“虞娘子前夜到底看見了什麼,說說吧。”陸九瞻不多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
昨日的他仿佛是虞長寧夢境中幻化出的假人,而眼前這個威嚴冷厲的人才是他該有的本來麵目。
“陸大人放心,我自會如實相告,但有一個要求。”
陸九瞻略一挑眉,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言辭間帶著譏諷。
“虞娘子真會坐地起價,說說看吧。”
“我不簽字不畫押,出了這道門我亦不會承認主動報過線索。”
陸九瞻收回目光,將桌上的紙筆推到一邊,“好,沒問題。”
陸九瞻問得比薛鬆更細、更刁鑽,而虞長寧沒打算瞞騙,自然也就不怵。
她回憶著那夜的經過,“他們為了攔住我們,擺的陣法是根據當年霍震天老將軍的龍守陣所演變的……”
陸九瞻凝眉,“霍公已逝三十多年,娘子是如何知道他的陣法的?”
“霍公曾著兵書,如今在我姨丈手中。我曾在軍帳中見過他在沙盤上演練,是以記得。”
原來如此……
“還有彆的線索嗎?”
虞長寧點了點頭,“那人騎馬的姿勢與我們普通人不一樣,卻與行軍之人一致……”
陸九瞻神情嚴肅,怪不得她一直隱瞞此事。
她這是擔心牽連到其他守將,會被人拿來做文章,到時沛國公就會被人詬病利用皇城司之手殘害同袍。
“多謝虞娘子坦誠相告,我向娘子保證,此事絕不會有旁人知道出自娘子之口。”
虞長寧斂衽行禮,“我也該多謝大人又救了我一次。不過,我還是希望今日之後,我與大人,再無瓜葛。”
陸九瞻也是這般想的,可這話從她口中流出,就不那麼動聽了。
“隻要娘子與家人不犯事,自然也就見不到我了。”
虞長寧淺淺一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她彎腰拾起那柄描著海棠春睡圖的紙傘,一並帶走了。
灼日高懸,透著水汽,灑下一道七彩虹橋。
陸九瞻看著靠在門邊的雪白紙傘,怔愣出神。
而當虞長寧踏出李宅大門時,卻見虞宅門口擠滿了人。
她不禁詫異,這到底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