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虞長寧撲進了老夫人的懷裡,心懷愧疚道,“讓大家擔心了。”
二太太見人平安歸來,笑著道:“沒事就好,阿娘這下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虞敏忠看了眼妻子,道:“蓉娘,你與弟妹扶阿娘回去歇息吧。”
大太太給妯娌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勸著老夫人回房。
老夫人聞言趕緊護著孫女,戒備地看向長子,“老大,你這是要做什麼?”
虞長寧覷了眼虞敏忠,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幫著將老夫人勸回了房。
大太太掃了眼傻愣著的三娘子和五娘子,“還愣著做什麼?今日的女紅做完了嗎?”
兩姐妹心領神會地退下了,臨走時,向虞長遞來了同情的目光。
虞長寧此刻尚不知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隻覺這對姐妹的同情來得莫名其妙。
虞敏忠見母親回了房,又命內知驅散下人,不準入靠近前廳。
辛夷和青黛並不是虞家的女使,內知趕不得。虞長寧隻好自己開口,讓她們一道退下。
如今人已清退,虞敏忠看著虞敏孝,沉聲道:“二弟,去把家法請來。”
虞敏孝歎了口氣,勸道:“大哥,有話好好說,不至於一上來就動家法。”
虞長寧這才意識到他為何要清退旁人,竟是要打她?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虞敏忠,“大伯父,我……我何至於此,要勞您請家法?”
虞敏忠冷笑一聲,看向虞敏孝,“你看看,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你還不快去將家法請來?!”
虞敏孝隻好無奈地從祠堂請來了一柄半丈長的紅木戒尺。
“伸出手來!”虞敏忠衝虞長寧怒喝道。
虞長寧將手背在身後,“您不說清楚,不能打我。”
“怎麼,在方家沒挨過打?”虞敏忠看著她,冷冷問道。
虞長寧小雞啄米般點著頭,“即便犯了錯,姨母和姨丈也不會打我,最多隻是抄書。您若覺得我做錯了,我去抄書便是,一樣能悔改,不必上板子。”
“嗬,”虞敏忠看了虞敏孝一眼,“你看,從未挨過打,所以才這樣膽大妄為!”
虞敏孝見虞長寧不知何故,出言提醒道:“昨日有人登門致謝,將你如何帶著眾人躲過賊匪一事,繪聲繪色地告訴了你大伯父。之後,餘姚章知縣的人特來嘉許,說你不畏險阻,在洪峰下救了一縣百姓。”
這難道不是好事?
虞長寧不明白大老爺為何動怒。
虞敏忠也不與她廢話,伸手抓過她的手,“啪”一下,戒尺在柔嫩的掌心落下了一道紅痕。
虞長寧痛得呼喊出聲。
“你一個小娘子,誰準你以身犯險去與賊匪搏殺?那些男人都死了嗎?!誰準你跑去翻騰的江水裡測水流?那些餘姚官吏都死了嗎?!誰準你去插手水務之事?你一個閨閣女子,有什麼資格插手朝政?!”
虞敏忠抓住虞長寧的手,每說一樁,就抽一下,痛得虞長寧掌心麻木。
“你現在知錯了嗎?!”
虞敏忠看著眼前死活不肯落一滴眼淚的侄女,氣得將戒尺扔在了地上。
“其餘兩樁,我認自己魯莽,可是第三樁,我不認。就因我是閨閣女子,就要眼睜睜看著百姓遭受災禍,而一言不發嗎?如此,我如何配做爹爹的女兒?”
“啪”地一聲,虞長寧的臉上出現了五道指痕。
她捂著臉,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上綱上線。
虞敏孝趕緊上前,拉住了虞敏忠,“大哥,孩子大了,怎可打臉?我們慢慢教便是了。”
虞敏忠甩開虞敏孝,看著虞長寧,“你馬上收拾東西,回揚州去,以後不準再踏入兩浙一步!”
“為何!”
若是幾日前,虞長寧定會覺得虞敏忠是膽小怕事,擔心她連累了虞家,想將她趕走。
可今日見他眼中關心不似作偽,一把年紀在山坡上熬了一夜,怎會是枉顧親情之人?
更何況,她所為雖是大膽,但結果是好的,虞敏忠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虞長寧看著麵前兩位伯父眼中的痛苦和害怕,突然明白了。
她反客為主,一步一步逼向兩個頹喪的中年男人,目光如刃,冷若冰刀。所說的話,猶如淬了毒的匕首,將他們心中的傷疤一點一點挖開,哪怕鮮血淋漓,她也沒有半分惻隱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