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長寧不想再與他多廢話,轉身離開之際,她停下腳步,看向身後那個人,“您既已出世,就莫要再管塵事了。不要再讓旁人知道您與我父親是故交,更不要讓人知道您在天統九年見過他。我想,他也不想那麼早在地下與您相見。”
她閉眼靜默一瞬,而後推門離去。
“阿寧,普濟大師與你說什麼了?”虞長婧上前挽住了她,“沒想到他竟與三叔是舊識。”
虞長寧見那些書生一個個都豎著耳朵偷聽,故意抬高了聲音,“大師曾與爹爹以文會友,見過兩回,如今見到我,讓他想起了過往,所以與我聊了些日常。”
“就這些啊?”虞長婧察覺不出任何異樣,興致勃勃地說著方才的事,“你沒看見,那書生差點兒就給我和阿慧下跪磕頭了。要不是有成杉這個老好人在,我與阿慧就多了個乖侄孫了。”
虞長慧並未留心兩個姐姐的閒談,而是盯著遠處的禪房看了許久,眼中滿是羨慕和向往。
“五妹妹,你不必灰心,”龐九郎趁機湊了上來,“等下回我打聽清楚大師何時開講,再與你同來聽課。”
虞長婧與虞長寧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將妹妹夾在中間,隔開了兩人。
龐九郎看著她們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地看向自家兩個姐姐,“姐姐們怎麼像根木頭一樣?忘了今日出門是為了什麼嗎?”
他早就看出虞三娘不待見自己,為了防她阻攔自己與五妹妹親近,所以特意帶了兩個姐姐出門,好給自己創造機會,哪知她們這般不頂事。
龐家兒女眾多,兒子們倒還有出路,女兒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她們的小娘早前再得寵,如今也已人老珠黃。而她們想要有個好前程,隻得想著法子討好嫡母。
今日跟著出來的龐七娘與龐十娘就是最會在龐夫人麵前討好賣乖的兩位,自然也知曉弟弟的心意,明白自己的使命。
兩位龐娘子對視了一眼,急急上前,一人一個,纏住了虞家兩位娘子。
哪知難纏的不止虞三娘一人,就連虞四娘也不是好相與的。也不知她一個嬌滴滴小娘子,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龐七娘臉上強撐著笑意,挽住了虞長寧的手臂,想將她帶去彆處。怎知自己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不能拉動她分毫。
她回頭看了眼弟弟的神色,幾乎帶著哭腔,“虞四妹妹,你初來雪竇寺,不如我帶你四周看看吧?”
虞長寧看著她刻意逢迎的笑臉,頓覺龐九郎麵目可憎。
幾個女孩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可兩家女兒過的日子卻天差地彆。
那日她摔破了衣裙,借的就是龐七娘的新衣。隻是那料子,還不如青黛與辛夷身上的。也不知龐嘯虎貪墨了那麼多民脂民膏,究竟用在了何處。
一旦龐家事發,她們這些從未在龐家過過好日子的女兒,卻要因龐家男人的貪婪,而被充軍發賣。
可是虞長寧隻能做一個旁觀者,她連自己都身不由己,又如何幫人?
“龐姐姐,我不想去彆處,你也莫要強求了。”
龐七娘如何聽不出她的一語雙關,但她亦身不由己,隻得壓低了聲音哀求,“我九弟隻是想與五妹妹說說話,四妹妹可否行個方便?”
她見虞長寧仍不為所動,咬了咬唇,接著道:“我看得出五妹妹對我九弟沒那意思,隻讓他上前說說話,並不會改變什麼。可我,我已經到議親的年紀了,未來如何,全在母親一念之間。”
“全在夫人一念之間,卻不在九郎一念之間,”虞長寧轉頭看向龐七娘,“龐姐姐若是能讓夫人知道,舍妹並不適合配與令弟為婦,想來夫人對姐姐也不會再有苛責,甚至還會念著姐姐及時提醒了她。”
龐七娘聞言眼前一亮,“多謝四妹妹指點。”
虞長寧不再說話,如今這當口,隻有嫁出龐家,她們這些女孩子才能幸免於難。
至於是不是跳進另一個火坑,又有誰知道呢?
從古至今,女子都是不易的。
薄暮冥冥,煙靄沉沉,暖光灑在山岩間,似為群山塑了一身金縷衣。
一行人在寺中玩了大半日,總算趕在天黑前回了城中。
離清明隻有五日了,虞長寧裝了十幾日乖巧,終於忍不住向二伯父虞敏孝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