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照拉著柳魚衝向鏡宮外，憑借作為影子的身體在燈火通明的宮城陰影裡穿梭躲藏。

他們躲在熟悉又陌生的百花園中，遠處隱隱傳來宮人們大喊走水的聲音。

“千照，你相信這世上會有兩個毫無血緣的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柳魚問出口才發現這和千照之前問他的話一模一樣。

柳魚又自言自語道：“鄭炙羹和琉璃伊加說不定就是一個人呢！”

“我隻知道鄭國公和琉璃氏大祭司，絕不是一個人。”千照像是回答了又好像沒回答。

聞名天下的鄭國公鄭青雲，和琉璃氏大祭司在天下人眼中就是兩個毫無關聯的人。

柳魚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那確實是真實的回憶？真的有琉璃伊加這個人？”

“我不知道，”千照搖搖頭，她又思考了一下，“柳魚，名字並不重要。”

柳魚沉默了片刻，這才恍若大夢初醒，他想說什麼，最終隻長歎一聲。

故事的開始有許多可能，但鄭國公一定會死在澗穀關，鄭國琉璃氏大祭司一定會死於今晚，結局是注定的，不同的過程不過有不同的悲哀罷了。

“我們該怎麼回去呢？”千照看著鏡宮方向衝天的火光，有些發愁。

柳魚閉上眼小聲念著：“正確的路？正確的路，啊！正確的路！”

“什麼？”

“我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柳魚興奮地提醒千照。

“我們，睡著了？”千照有些不解。

“是啊！隻要醒過來就好了！”柳魚用手捂住眼，“千照，我們在哪兒？”

“喜都——”

“不！我們在哪？”

“我們在，地下城的院子裡——”千照仿佛看見了躺在鏡子前的自己，“躺在床上，四周全是鏡子，隻有一隻蠟燭……”

在喜都百花園的角落裡，兩個影子漸漸消散，與此同時，鏡宮的大火瞬間熄滅，夜空中星辰明亮，有流星滑落。

茉莉花香轟然散開，湧進無人的百花園裡。

假山背後，百朵茉莉憑空飄落，落進連星辰的光芒都照耀不到的陰影裡，一場不知獻給誰的茉莉花雨，是開始，也是結局。

地下城。

千照和柳魚在小小恭喜聲中離開了那個小院，他們很有默契地都保持了沉默。

直到看見熟悉的杏樹，兩人才不約而同舒了口長氣。

“回來了？竟然沒死？”依舊在房頂喝酒的單大人根本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彆高興太早！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遙淵之夢一場都要老命，七場！”

他越想越氣，跳了起來，連酒壺都不去管了：“馬上開始訓練！你們還欠我——”

他看見少年和少女坐靠著院中的杏樹，竟然已經沉沉睡去了。

“算啦算啦，”他輕聲呢喃，隨手抓起自己五彩繽紛的華麗薄毯，輕手輕腳地為他們蓋上，“睡吧睡吧。”

清風吹來，他好像聞到一絲不屬於杏花的香氣，此時千照和柳魚的夢中，有茉莉花雨緩緩飄落。

昭都，雲宮。

多日的大雪終於停了，冬日的陽光雖然不溫暖，但對北境的雲國來說，依然很珍貴，雲國公讓人將他推到窗邊，他閉上眼，久違的陽光輕輕撓著老人的臉。

“爺爺？”雲岫跪在一旁很久了，但他早已習慣了國君的沉默。

雲國公終於開口了：“這是你的選擇，你自己想清楚了，還需要問我嗎？”

雲岫知道這便是爺爺的態度了，“無為”，三公子之亂以來這是他一直踐行的準則。

“你已經及冠，我難道還能乾預你的決定嗎？”雲國公睜開眼，審視著雲岫。

雲岫在雲國公麵前，低著頭，從小到大在爺爺麵前，他都是這樣卑微，幾乎喘不過氣，他知道，這是爺爺的指責。

"嗬，什麼時候，連你也到了，能背著我做選擇的年紀了？"雲國公不再看他，看著窗外出神，他好像在問雲岫，又好像在問自己。

雲國公對雲岫從小親自教育，一向嚴格，甚至算得上嚴苛。雲岫敬重他，但雲岫從來沒有理解過自己的爺爺，"無為"，一國之主，怎麼能無為呢？

雲國公是先帝臂膀，世人幾乎都忘了，在鄭國公和祁王之前，天下傳頌的是雲公北伐，生擒西戎王的故事，可是何其悲哀啊，雲國最強盛的時日與如今的凋敝竟然隻隔了短短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