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為雖然不知道雲無憂要做什麼但沒有再問,退至門邊又被他叫住。
"何不為,"雲無憂半個身子隱在陰影中,何不為離得太遠,雲無憂的臉不甚清晰,"你要記住,我對我做出的選擇,從不後悔。"
"諾。"
何不為見過雲無憂平定西戎、追敵千裡取其首級,豪情壯誌、風流倜儻;也追隨他中年失意,國不安寧、偏安一隅;他也相信他蟄伏數年,必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報仇雪恨。
"臣亦不後悔。"
從而立之年到耄耋老人,何不為也有他自己的選擇,這一選,轉眼就是一輩子。
……
與此同時,昭都的大將軍府上,一聲聲鞭子的破風聲,在夜裡刺耳又令人恐懼。
被鞭打的小仆早就暈死了過去,但行刑者不敢停下,隻能一下又一下打在逐漸喪失生機的小仆身上。
冰冷的寒風中的院裡,跪滿了侍從,化雪的時節最為寒冷,許多人凍得僵硬,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知覺了。
大將軍如齊,此刻把自己關在門窗緊閉、溫暖明亮的屋中,用厚厚的棉被裹著自己,他冷汗直流,雙目怒睜。
"該死的賤奴!"他詛咒著。
如齊的將軍府上有一個鐵打的規矩,那就是夜晚他的房間必須緊閉門窗,然而今日那個倒黴的小仆,不甚留了一單窗未關,便遭遇了滅頂之災。
如齊瞪著眼睛,眨眼也不敢,就這樣流了滿臉的淚水。他不敢閉眼,不敢讓眼前哪怕侵入一絲的黑暗。
他盯著大片的燭火甚至眼前都染上橘紅色的重影,可就算如此他還是能看見他的恐懼之源。
"啊!"
如齊哀嚎著,慘叫聲回蕩在寂靜的院內,許多跪著的人已經因為寒冷而死去,再也聽不見了。
他又看見了,星辰。
哪怕是短短一瞬,哪怕隻窺見一眼,他也承受不了,他用極大的毅力忍著,不讓自己把雙眼摳下,那些當年在鬼城死去的同伴的臉、伴著血腥氣的幻覺不停的在他眼前閃現。
如齊痛苦地在地上打滾,他知道,他從來就沒有走出過那座鬼城,從來都沒有走出過,那片星空。
……
地下城。
杏樹下,單大人聽完千照和柳魚在遙淵之夢裡的經曆,盯著頭頂靜止的星空,緩緩說:"孫工對地下溶洞這麼熟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紫晶懸案極有可能就是他和邱娘做的。"
"孫工和邱娘用那些孩子到底做了什麼呢?"柳魚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千照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地下城,說:"這麼多小小,總不能是從地裡長出來的吧?"
"秦中街上的皮影戲,是用孫工和邱娘的愛情故事做結局,他們其實是間客的事實恐怕隻有你們走過遙淵之夢裡的人才知曉。"單大人說。
"真相不就是這樣嗎?"柳魚戲謔地說,"總是和不為人知這四個字放在一起。"
單大人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有些消沉:"是啊,有時真相也不是人們想看到的結局吧。"
"咳咳,"單大人輕咳兩聲,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你們都做得不錯,特彆是阿信,在遙淵之夢裡,隻有牢記自己,頭腦才能保持清醒,記憶就不會混亂,你最後從雲公平戎抓到疾風車這一關鍵,很好。"
千照點點頭:"阿魚也有提醒我的。"
柳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你聰明,我感覺題目對我來說,比你輕鬆多了。"
"遙淵之夢並不僅僅可怕在夢境本身,"單大人嚴肅地說,"阿魚,你真的出戲了嗎?"
柳魚愣住,一瞬間雲無憂的記憶在他的腦海裡橫衝直撞,但被他不動聲色地壓下:"我是柳魚,我不是雲無憂。"
這是柳魚第一次在單大人麵前說出自己的真名,單大人有些驚訝他突然的坦誠,但也沒有說話。
雲無憂的喜怒哀樂都與柳魚無關,柳魚清楚知道這一點,可是他總是在看見千照的時候,萌生出不知從何而起的愧疚。
那是雲無憂對太子的愧疚。
"這幾天看見你,"千照卻平靜地看著柳魚的雙眼說道,"我總是無端懷疑,不知為何也不知從何而起,現在我知道了,這是太子對雲無憂的懷疑。"
太子對雲無憂的懷疑,比雲無憂的愧疚藏的更深,對千照的影響亦深。
"我總是覺得愧疚。"柳魚說出口後明顯覺得鬆了口氣。
單大人拍拍手:"不愧是遙淵之夢,說出來便好,你們的愧疚和懷疑都不屬於自己,要記得,阿信就是阿信,柳魚就是柳魚。"
"千照。"千照開口打斷單大人,"千照就是千照。"
"好,千照就是千照。"單大人嘴角微微上揚,重複道。
少年和少女終於告訴了他自己的真名,這算是信任嗎?單大人問自己,他不知道答案,隻是有些高興。
已經很久不曾感受到的,被人相信的喜悅。
風吹散滿地杏花,地下城的小院裡,三人難得放鬆,杏花的香氣撲鼻,寧靜而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