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夜空中的星辰永遠也不會變化,但地下城外,亂世的洪流推著無數人匆匆向前。
誓要為家人平冤昭雪的望煙,在琉璃夭和雲岫的安排下踏上屬於她的旅程。
從前,望煙隻在書中見過夕山。
傳說中能開天辟地的神劍——臨川劍,就在夕山被武朝開國元帝砍斷,與之一同砍斷的還有前朝皇室的命脈。
再之後,名揚天下的淩雲紋鐵從夕山開采,鑄成一把把名刀名劍,在史書上刻下一個個帶著血腥氣的名字。
但那也是百年之前的故事了,夕山不再產出鐵礦,不再有人提起它真正的名姓,取而代之的是官府口中的“匪山”,百姓避難的“窟窿山”。
“星使大人,您真要自己上這山嗎?”望煙是以鏢局學徒的身份跟著商隊的,整個商隊隻有帶隊的黃老板知道她帶著琉璃氏的任務,私下裡黃老板對她一直是畢恭畢敬的。
“黃老板,”望煙舉起手眺望不遠處的夕山,“你知道的,這是上麵的任務。馬上就到了,這幾天有勞您了。”
“不敢不敢,”黃老板附和著,“小人必須得提醒您小心,秋天的時候,說是剿匪,這窟窿山被官爺放了好大一把火,燒了好幾天才滅呐!咱雲國不太平,也不知道山上還會不會藏著匪,你要小心呐!”
“多謝!一個月後再見!”望煙向老板認真行了禮,背起行囊向他揮手告彆,獨自上山。
望煙也曾多次跟著父母參加雲國公舉辦的圍獵,自認為夕山的任務是小菜一碟,但當她逐漸深入夕山,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天真。
她孤身一人,但周圍不是寂靜無聲。燒焦的樹乾被還未化的白雪掩蓋,寒風凜冽,沙沙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深一腳淺一腳,望煙好不容易看見了結冰了的留仙河。
“真不知道大祭司到底占星看見了什麼,冰天雪地的,山上啥也沒有——”
冰涼的刀刃無聲無息地靠在望煙的脖頸,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望煙顫抖著失了聲。
“你可不要動哦!”少女一邊說一邊綁住望煙的雙手,“嘖,細皮嫩肉的小妞來山裡做什麼呢?”
“少說點話!”用布遮住半張臉的少年聲音沙啞,他和一個矮胖的老者檢查了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才折返回來。
望煙這才看見,剛剛用刀架住她的是一個獨臂大漢,此時正持刀警戒。
“夏至,你和穀老帶她回去,我和木多繼續警戒。”少年顯然是四人領導,他一下令,叫夏至的少女利索地用布堵上望煙的嘴和耳朵,遮住她的眼睛。
在被黑暗吞噬之前,望煙最後看見的是夏至無聲的口型:“抱歉啦!”
夕山舊礦洞深處,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正捧著湯藥,就著昏暗的燭光一口一口喂著躺在床上的病人。
“夫人,你聽我說,”男子吃力地抬起手示意孫夫人將湯藥放到一邊,他握住孫夫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稍微緩了口氣。
“我死之後,穆邑和夕山的所有人手都由你來統領,你一直是我的副手,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憲州的青天團空有聲勢,實則敗絮其中,隻會借起義之名和官府乾一樣的惡事!這些坑害百姓的蛀蟲敗類,不值得我們去深交。”
話才說了一半,男子不受控製地咳嗽起來,手帕大片的鮮血觸目驚心,但男人早就司空見慣,隻是把手帕在手中攥緊,不想讓孫夫人看見。
孫夫人怎會不知男子已經油儘燈枯,隻是裝作不知,飛快眨動的雙眼逼回眼淚,他們二人都彼此心照不宣。
男子穿著粗氣,好不容易把咳嗽壓下去,抓緊時間囑咐道:“你不是一直問我是怎麼逃出穆邑大牢的嗎?我現在告訴你,是新來的縣尉常氏重翠願意幫助我們義軍。
穆邑縣令用酷刑折磨我,是他在獄中護我不死,幫我出逃。為了保護常大人,隻有我知道和他聯係的方式。”
男子頓了頓,輕拍孫夫人的手似在安慰:“你在我死後,若要聯係常大人,就拿著我的玉佩,在申時三刻,去穆邑翔雲茶樓二樓最東邊的一張桌子坐著。
點一壺裴耳茶,再點一出“王不見王”。等到酉時若無人來問,你就隔幾天再去。
若有人來問你,王不見王與陳陶和離哪一出戲更好,你便答都不如雲公平戎,自然會有人帶你去見常大人。”
交代完一切,男子終於如釋重負,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絲絲地喘息。
“好,都好。”孫夫人側著臉把眼淚向上抹,想努力扯出笑但嘴角忍不住抽搐,“趙郎,再喝點藥吧。”
“夫人,”男人溫和地笑著,用手指輕輕抹去孫夫人臉頰上的淚珠,“燕娘,彆哭,是我對不住你……”
男子喚著孫夫人的閨名,聲音減小:“燕娘,彆忘了,我們想做的……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你一個人……原諒我……”
他失去光彩的眼中滿是遺憾,孫夫人顫抖著手合上丈夫的雙眼,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我一定會做到的,帶著你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