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人!流火他們抓到了一個可疑的——”手下走到床邊才發現老大的異樣,“老大,老大他……”
“我們的趙老大,剛剛去世了。”孫夫人已經收拾好情緒,儘管雙眼依舊微紅,她的身體卻不再發抖,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她沒有時間去悲傷了。
“老大?夫人……”手下聲音發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請穀老來幫我給老大收檢。讓夕山下的我們的人,除了前哨站的都撤回來,我要召開全軍會議。另外,派人送信給山穀裡的趙氏族老們,我們不久會把他送回故裡。”
“是!”手下哽咽著,對著孫夫人補上了一句,“老大!”
“流火他們抓的人在哪?我現在去見。”孫夫人思考了下,決定道。
洞穴昏暗,但麵前的火把晃得刺眼,望煙眯著眼睛,問麵前女子:“你這賊匪,為什麼綁我?”
“我姓孫,不曾偷盜,不為賊;不曾傷害無辜,不為匪。
至於為什麼綁你,寒冬臘月你獨自上山,看著也不會打獵,不會是民;你雙手和臉皮膚細嫩,衣衫齊整包袱周全,不會是奴;黃老板的商隊走的是琉璃氏的門路,與我們夕山從來井水不犯河水。
他路過放下你上山,你是官,你是琉璃氏的官。"孫夫人口齒清晰,一長串話絲毫沒有停頓。
望煙張了張嘴最終閉上,她還能反駁什麼呢,她已經明白了那黃老板的小手段了。
黃老板奉琉璃氏的命令護送望煙,但也不想與夕山交惡,便在夕山人眼前把望煙送進來,反正抓住望煙的是夕山的人,裡老板已經好好把望煙送到這兒了。
"我不知道琉璃氏竟然還有閒管我們一個小小的夕山?"孫夫人問。
"不,與夕山無關。我是奉命來尋物的。"千照回答。
孫夫人隻知道琉璃氏一貫神秘,見怪不怪:"尋什麼?"
"某種,神力?"望煙一瞬間甚至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
孫夫人忍住白眼:"夕山隻有數不清的廢礦洞,我在夕山多年,實在是不知道你要找的,神力在哪。"
"大——大人觀星所示,夕山蘊藏神力,便讓我來尋,一月為期,請你讓我在這找一找吧!"望煙差點就說出大祭司這三字了,生生憋回去。
"我們不想得罪琉璃氏,明日我就會把你安全送到穆邑,"孫夫人站起身,不想再理,"夕山沒有什麼你要找的神力。"
她出去前略停頓了一下,又低聲問:"琉璃氏與其浪費精力尋什麼神力,不如好好看看雲國的百姓,到底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什麼樣的日子?望煙有些怔神。她是氏族小姐,百姓於她,在望家敗落前是街邊的小販、流水的行人、與友人家人嬉笑玩樂時的背景,一張張模糊的臉;
在望家敗落後,她被家人保護,送進宮中,雖乾粗活,但不曾缺衣少食,連到夕山的一路上,都有黃老板照顧。
她真的不知道百姓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孫夫人帶走了明亮的火把,洞穴中唯剩一簇快滅的燭火,孫夫人離開前鬆了望煙綁住的手腳,外麵巡邏站崗的人不少,望煙明顯不會武功,也不怕她跑。
"父親、母親、大哥……"黑暗中,望煙小聲地背著家人的名字,二十一人,五人斬於街市,十人卒於牢獄,六人死於流放。
望家是雲國老臣,望家的人,祖訓便是忠君愛國,為國為民,他們在朝堂上為了公正和如齊不知道爭吵多少次,隻為了阻止如齊荒唐的政令。
雲國,十萬民工日夜開采礦山,十人三死,會有多少百姓和她一樣失去家人?又有多少百姓會比她更顛沛流離?不,也許他們根本活不到這個年紀。
她以為自己已經跌進塵埃裡,現在才驚醒,原來她一直站在雲端俯視,無知又愚蠢。
蠟燭徹底燒儘,在夕山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礦洞中,望煙終於意識到,隻有在濃稠的黑暗裡,才能聽見最底層淒厲的悲鳴。
望煙隻感到巨大的空虛,和深深的愧疚,她的家人已經死了,人不可死而複生,望煙想讓他們死後至少有清白的名聲,而不是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
可是她忘了,或是從來沒有想過,很多的百姓,連一點聲響也無,就這樣默默地生、堪堪地熬、無聲地死。
何不食肉糜?當連活著都是奢靡,名聲又有何意義?
望氏到死都追求的是公平和正義,而不是所謂的名聲。
夕山有何種大祭司預見的力量,望煙不知道,但她決定要自己去看,望氏為之而死的雲國,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