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哲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星黎的要求。
他並不擅長做這類查證的事情,按理來說,他應當勸說她相信他兄長的為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答應她這件事情由自己全權接手,不假手於人。
但是既然已經答應了她,就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君子當重諾。
況且,寧哲的目光落在桌案前艱難的夾菜的女郎,她或許是受了許多的苦,被許多人背棄過,所以才不願意相信彆人。
或許寧哲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已經開始相信星黎的說辭。
“啪嗒——”
在不知道星黎多少次,夾空了菜之後,寧哲換了一雙筷子,夾了一個丸子到星黎的碗裡。
“謝謝。”星黎低聲的開口,她去夾自己碗裡的筷子,卻再度脫手,丸子落到地上。
星黎做出一副黯然的模樣,“罷了,我也是修士,可以不用吃飯的。”
她這話倒是沒錯,她沒那麼重的口腹之欲,不吃也罷,況且平日裡也就罷了,吃飯的時候裝瞎,還是有些難受的。
“我去借個傀儡來,讓傀儡照顧你。”寧家是傀儡世家,他並不擅長此道,但是彆莊中還有旁支子弟,可以向他們借一個來照顧她。
畢竟是他將人救了回來的,不好坐視不理。
“你要把我,丟給彆人嗎?”她的聲音輕輕顫抖,但是已經沒了剛才那麼激動,麵上掛著不安,顯得人愈發纖弱,“能不能等我恢複了靈力之後,再……丟下我。”
她最後三個字很輕很輕,寧哲下意識蹙眉,或許是因為心魔誓的原因,草木皆兵的她卻對他過於的信任與依賴。
但是,這也是他的原因,他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上還是太過於生疏,如果他問話的時候能夠再緩和一點,或許她就不會警惕到需要他立心魔誓才信任他。
也不會在他立下心魔誓後過於依賴他。
但是現在,她情緒還沒有冷靜的時候就和她說這些道理,未免又有些殘忍了。
星黎垂眸,餘光卻借著瓷盤上的反光觀察著寧哲的神色。
要進入寧遠山莊且不被送回碧溪,她就必須儘快獲取寧哲的信任,並且最好能博得寧哲的好感。
“好。”心緒百轉千回,寧哲答應了她,“這幾日,我會幫你療傷。等你傷好之後,你就先留在彆莊,我會親去碧溪。”
“多謝,可是小郎君,他老謀深算,又是丹緣的摯友,你……你聽神鷹年紀不大的樣子,真的要摻和進這件事情嗎?”星黎有幾分踟躇的開口,她的眉宇間是獲得承諾後的安心,卻又因這份承諾而生出擔憂與關懷。
寧哲的聲音和長相一樣具有少年氣,這一點和星賜很像,隻是星賜年紀更輕,更飛揚熱烈。而寧哲則是安靜內斂。
寧哲一頓,他夾了更易夾的菜到星黎的碗裡,“你不必擔心,而且,我年紀並不小。”
“撒謊。”星黎的臉上難得有了幾分笑意,像是看到了什麼因為一腔熱血而逞強的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寧哲,三百多歲。”
星黎:“……騙人。”
她似乎是沒有聽說過“寧哲”這兩個字,關注點都落到了那個三百歲上麵去了。
寧哲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想到了什麼,沒有再繼續和星黎爭執年齡上,而是自以為不動聲色的開口,“你……今年多大?”
星黎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一年前從水裡出來的時候,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果然……
寧哲垂眸,若她所言為真,那就是她從東海而出之後,就失去了過往所有的記憶。這一年她待在桑白榆身邊,大約也沒怎麼了解過外界的事務。而桑白榆也並不打算將她引於人前,所以也沒怎麼好好教她。所以她才會這樣一無所知的樣子。
“你叫什麼名字?”寧哲又耐著性子問了一句。
“黎燦。”她默然,想要說什麼,又沒有說下去,似乎不願意提及這個名字的原由,但是她卻依舊接受這個名字。
寧哲詭異地注意到了這一點,他記得她說過這個名字是桑白榆為她所取的,他想起星黎至今都不肯提起桑白榆名字的樣子,最終沒有追問。
“你的鎖骨下麵,是怎麼回事?”
寧哲抬眸,就發現星黎的衣襟微微散了些,似乎是方才在床上掙紮的時候扯開的,她稍稍一動,就露出了鎖骨下的一小塊皮膚。
他下意識地想要彆開目光,卻又發現那鎖骨下,是一塊若有若無的紅痕。紅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像是雪地裡的紅梅,惹眼又叫人難以忽視。
她神色有些茫然,細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搭在了鎖骨上,領口又扯開了一些,這讓寧哲輕易地看到了更多的紅痕。
寧哲隻覺得目光被什麼一刺,一如當時的雪地初見。
他的喉嚨不自知的輕輕滑動,卻又驀地想起自己脖頸處的那一塊早已消弭的牙印。
“怎麼了嗎?”星黎有些疑惑。
寧哲喝了一口茶,“是幾點紅色的痕跡,不大,每一個大約是一指節的大小……不當如此,我為你療過傷的。”
星黎忽而意識到了什麼,手上的動作微微僵,麵上依舊是一片茫然的樣子。
桑白榆這個瘋子!
他留下這些之後居然還施咒,遏製她複原。
不過……
眼前的人,好像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一副少年人模樣。
寧哲的神色逐漸變得嚴峻了起來,修仙界雖說在男女大防上看得不如凡間那麼重,但是他在為她療傷的時候還是有所顧及,是隔著衣裳施術,自然沒有注意到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