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嗎?
或許吧……
她好像是答應過,有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她不會特彆難過的,可能會有一點點吧……嗬,那也難說,反正現在看來,她答應過的也不一定會做到,也許連一點點也不會有。
“難怪有人說霸王彆姬真好看,常看常新……學他青衣聲嘎,憐他沐雨無話……”
大小姐又吊了吊嗓子,卻始終唱不出接下來的唱詞,無所謂地搖頭一笑,轉而繼續飲酒。
比比東聽著她的聲音,躊躇許久,終於穿過林徑來到湖邊,看她倚坐在那棵螞蟻樹下,挖出了那珍藏多年的酒。
比比東揚了揚手指,沐蘭眾人悄悄拍了拍胸脯,如釋重負地告退。
大小姐隻淡淡地回頭看了看來人……情緒的儘頭是沉默。
白堤一時陷入寂靜,仿佛剛才的歌聲和笑聲都是錯覺。
比比東悵然苦笑,寶貝,我該拿你怎麼辦?
半晌都無人開口,比比東見她又開了一壺新的酒,直接伸手搶過。
“你身上有傷。”
“嗯,我知道。”諶獨月隻冷然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沒關係,不疼、不重要、也不怪你。”
她總是如此,不想理一個人時一句話就差不多堵得對方無話可說。
比比東晃過她伸來的手,乾脆揭開酒壺,仰頭一飲而儘。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間,火辣的灼痛讓她忍不住咳嗽幾聲,這酒好烈……
比比東擦了擦沾濕的前襟,將空掉的酒壺一把扔進湖裡,空瓶子在水麵搖晃了片刻,“咕咚”一聲沉了下去……
“知道還喝烈酒!”比比東用力攥住她的手,“跟我回去,讓我看看。”
諶獨月不動聲色地想將手抽回,挑眉:“看了又能做什麼?你又不會治傷。”
“我會!”比比東急切道。
諶獨月的眼神多了一分意外,隨即勾出一抹譏諷的笑,點了點自己胸口。
“越治越重的那種嗎?”
“……”
她的冷待讓比比東心如刀絞,又想起她渾身上下那血肉模糊傷口,比比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懇切道:“寶貝,我知道我對你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傷害,我知道自己錯了,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挽回好不好?”
“挽回?你要挽回什麼呢?”諶獨月凝視她的眼睛許久,聲音有些懵懂,“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你把我自己騙自己的幻想都親手打碎了,現在還能挽回什麼呢?”
“比比東,你是天下最強最完美的教皇冕下啊,不要露出這樣哀求的表情,也不要委屈自己做不擅長的事……療傷、做飯、道歉這些你沒一個擅長的……我也不需要你來做這些。”
比比東聞言眼角垂落的更加失意,薄唇努力反複多次,卻再擠不出一絲笑意。
似烈酒上頭,她搖晃了一瞬,反靠著她也坐了下來,隻是倚靠地如此小心翼翼,又貪心地如此之近,說是緊緊相依亦不為過。
“嗬,教皇冕下就算不勝酒力,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諶獨月偏了偏頭,身體緊繃起來,“你又想乾什麼?”
“累了,想靠一靠。”言罷比比東當真就閉上了眼睛。
“累?你有什麼資格說累呢?”
諶獨月輕笑了一聲,緊繃著隨時可以如獵豹撲出的身體卻紋絲未動,反複捏起拳頭又無奈地鬆開,最後還是微微催動魂力,將自己的衣服烘乾,偷偷將自己變的暖和了一點。
“我不知道。”一分欣喜流淌在心間,比比東在她肩頭固執地蹭了蹭,“但我想,在你心裡,我還是有這個資格的,對嗎?”
諶獨月看著她不可方物的側顏怔怔出神,深邃而幽遠,眼裡驟然浮起一層水霧,她微微側身,抬手去輕輕描摹她的臉,苦笑道:“好奇怪……我以為自己已經不愛了,我明明已經下了狠心了……”
原來愛無論悲苦,無論你下了多大的決心要放下,總會被某一個細微的瞬間打敗,春冰入水,春風潤物,化作虛無……
她的神色複雜,眸中的浩渺煙波泛起情意,比比東還來不及因她的話而開懷,又聽到她顫聲道:“可是……可是你為什麼就能這麼狠心呢?”
諶獨月摁住比比東的肩膀,將她抵靠著樹乾,而後一手撫上她的胸口,嗡念咒語……
一抹微弱的銀輝自她心口閃過。
“你的心明明也不是石頭做的啊……我知道當時你很疼,我就不敢再動了,可我和你說我很疼……你為什麼還……為什麼還要……”
比比東隻覺得自己的心被那一隻手輕輕揪住,將她跨坐自己腿上,慌亂地去抹她的眼淚:“你彆哭,寶貝……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一陣酸澀湧上鼻腔,比比東抑製不住地眼眶也紅了起來。
如果可以,她現在是真的想抽死自己,她竟還生過世上隻有羅刹邪神還會關切她的可笑念頭,而那個一直在她身邊,於絕望中還固執地不肯傷她分毫的人卻被她傷的體無完膚,更可悲的是,那還是她給予的絕望!
施暴者總會給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比比東忽然驚覺自己居然已經變成了曾經自己最厭惡的樣子……
諶獨月偏了偏頭,避開她的手,反去輕撫比比東泛紅的眼角,她解下發帶,如瀑的青絲散落,擋住了自蔥蘢樹影灑下的天光……
她此刻的神情複雜到難以言喻,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她。
忽然,一陣酒香浸染鼻吸,隨後美酒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好奇怪,明明是一樣的酒,可她給的味道卻讓比比東欲罷不能……願在這美酒裡沉淪不醒,醉生夢死,飲儘這滔甘泉,同她抵死纏綿。
在比比東不知饜足地想索取更多的時候,她已經偏過頭去,自臉頰吻過耳垂,而後咬住白皙修長的脖頸……她定是在壞心地報複,想用力又不敢,四顆尖尖的犬齒磨的人心尖癢癢……比比東抬手按住她的腦袋,像是在對她作出極大的鼓勵。
可大小姐隻是又一次停頓在玲瓏的鎖骨上方,直起身,就要從她的懷裡抽離出去。
比比東環抱在她腰的手緊了一分。
“我學會了嗎?”她歪了歪頭,輕輕一笑,“學會……如何取悅你?”
“呼……繼續……”
比比東眼尾依舊泛紅,卻早已是情動的紅。
大小姐搖了搖頭,笑意不減,又寒涼如月。她推開比比東的手,站起身去。
“可你知道嗎?對心中所愛之人,是不用學如何取悅的,這是天賦,人性和本能……”
“我不需要學什麼,是你需要。掌控、摧毀和占有都不是愛,克製才是!”
“我老是和你說我家的高貴修養——那也是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