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有瘋丫頭不耐嗬斥那狗:“彆叫了,彆叫了,彆叫了……”
這麼說著,門卻開了。
童鵷鸞看到了和腦中假想的畫麵並不一樣,她想的是屋內一女一狗,女人很暴脾氣,狗子很可憐。
可門開了,童鵷鸞看著瘋丫頭手上帶著的一次性手套,又看了看後麵乖巧趴在地上的狗,和狗旁邊,石灰地上,倒地的小藥瓶們。
單憑他們的距離發現不了是什麼藥,但走近便可一盒上麵印著一大隻狗。
瘋丫頭開門見是上午才見過的自己豔羨的倆姑娘,不解:“丫頭,你們找錯人了吧?”
童鵷鸞訕笑著:“清明姑娘要我們來謝謝你,說你很好。”
瘋丫頭晃了晃眼珠,思考了一下童鵷鸞說的什麼,突然麵上一驚,小聲問道:“你們見清明丫頭了?”
看童鵷鸞和陳一點頭,她將門開大,轉身往屋內走:“進來吧。”
待陳一關上門,瘋丫頭扭頭看著童鵷鸞和陳一,目光沉沉:“你們這些人糾正想乾什麼?她隻是一個孩子,我求求你們不要把一個孩子逼瘋好不好,同為女人,我求你體諒。”
童鵷鸞忙擺手解釋:“你可能搞錯了,我們沒惡意的。”
瘋丫頭對童鵷鸞這話嗤之以鼻,她摘下一次性矽膠手套,精準扔在地上的藥罐上,打開手側抽屜,拿出一根煙,點火,吸煙,對著童鵷鸞那邊吐出一口氣,煙霧繚繞,她嘲諷到:“又是受了劉大強的旨意吧?也是,就我們知道他的事知道的最多,是不是來清點一下,媽的,煩死了。”
童鵷鸞沒應答,她看著狗雖瘦弱病殃並沒有因為大動靜嚇一跳,隻是搖了搖尾巴。
陳一搖頭,“姐姐,我是劉北莊的。”
“所以呢?”
聽著瘋丫頭的嘲諷,陳一上前兩步,“我是一個村中出來的,可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已經取得了很高的成就,這和我本人付出了多少努力當然有關係,但人才永遠不會斷層,沒有身旁這位小童總,我一輩子不敢想這個位置。”
瘋丫頭不理解:“所以你每見一個人都要和她們講你們的深厚友誼亦或你遇到了一位貴人?”
陳一輕笑:“現在你正在遇見這位貴人。”
瘋丫頭沒搭話,若有所思盯了一會童鵷鸞後嘲笑她們:“你們真長了一張好嘴,都能說會道。”
童鵷鸞將目光轉向瘋丫頭,她審視著瘋丫頭,以上位者的姿態,挑了挑眉:“你想爛透?”
瘋丫頭不以為然,她似乎不甘心氣勢被一個比自己年歲小的人壓一頭,雙手環胸逼近幾步,冷笑問道:“和你有關係嗎?”
童鵷鸞沒和瘋丫頭過多對峙浪費時間,她露出一副嫌棄表情,向上翻了一個白眼:“你抽的煙真垃圾,嗆得人想吐。”說完她不管瘋丫頭什麼反應,看了看瘋丫頭身後那不遠處的凳子,走過去,坐下。
她又繼續之前那個話題:“你想不想一直爛下去和我沒關係,但清明姑娘呢?你對欺負她的人反唇相譏,可你自己不也在欺負她嗎?你們都瞞著她不讓她知道她還有一個母親,讓人家沒一點求生欲……”說到這,童鵷鸞嗤笑,睨了瘋丫頭一眼:“還是你覺得,她就該這樣,然後由你不停的安慰,由此你也能感覺的生命的意義?”
瘋丫頭徹底沉默了,她默了半分鐘左右,搖頭:“不是的……明明……明明她在裡麵才是最安全的,我告訴她了,她就想出來了,她就不安全了……”
“那是你。”童鵷鸞冷冷打斷瘋丫頭,“你沒實力保全她,我有實力。”
瘋丫頭聽了這話臉僵了幾分,猛吸一口煙後,她試探問:“你有幾分實力?”
童鵷鸞漫不經心到:“沒幾分,但能順便帶著你。”
“什麼?”
“帶你離開這裡。”
很平常的一句話,很多人都和她說過。
瘋丫頭卻再次發愣了,她是被稱為村子裡最會耍心眼的瘋婆娘的,可這是她今天第三次發呆了。
她倒真想賭一次,於是瘋丫頭搬來旁邊的小凳,坐陳一鵷鸞旁邊,緩緩開口:“我曾也告誡自己,不要和旁人的苦難去攀比並肩,不要為彆人的事情感時傷懷,有時自顧不暇,又乾嘛管那麼多事呢?於是我就立誌要逃離這個破敗迂腐的地方,我問這社會需要什麼人才,他們說需要知識分子,我讀書練字算數,可人們告訴我這是男娃該做的,我沒精力再去管這社會需要女娃做什麼了,我都餓不不行了,我沒力氣前進了,我想我就是該爛在這裡的,我徹底融入了這個迂腐不堪的村落,在這裡當了|妓|女,不見天日。”
童鵷鸞聽她這麼說著,看那女人長的似狐似妖,媚的不行,隻是上了年歲,眼角間多了幾分波轉,皮膚也有些糙,尤其抹著那劣質的護膚品和紅豔的口紅,她心頭一緊,“怎麼稱呼……姐姐呢?”
“姐姐?”瘋丫頭笑了,輕佻道:“我竟這麼年輕?”
見童鵷鸞不慌不忙,臉上依舊帶笑,也不言語,她也不再自嘲,正下神色:“叫我瘋丫頭就好,人們都叫我瘋丫頭。”
童鵷鸞愣住了。
陳一望了望四周,見桌上一本《紅樓夢》,她道:“那我們就叫你鳳丫頭吧。”
“鳳丫頭?”瘋丫頭喃喃著:“好啊好啊,鳳丫頭好啊,我也是生性活潑,脾氣又火爆,怎麼也不該如此瘋癲樣,鳳丫頭好啊!鳳丫頭好啊!好!好!好!”她說完笑著看著眼前二人,眼中多了幾分正式的期待。
鵷鸞見她喜歡,莞爾道:“我們有些想問您的,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說一聲。”
“我一個得了性|病的女人我怕什麼嘞?儘管問。”瘋丫頭仍沉浸在‘鳳丫頭’這個稱呼中,她對眼前二人也多了幾分灑脫。
隻是這話,讓童鵷鸞再一愣。
瘋丫頭見她不說話,咯咯笑了兩聲,她笑起來極好聽,問著鵷鸞:“你覺得我慘啊?”
見童鵷鸞默認,她擺手:“我可不慘,我們這條街儘頭有家老人,半年前死了,那才慘呢,她活著的時候,因為兒子是臥底,又在執行任務時死了,她兒子的線人也死了,建國後都覺得那老人是賣國賊呢,那老人竟在人們唾罵中苟活了將近七十年……”
陳一轉向她:“我知道那人,我小時候她就是咱們村唯一一個活了百歲的人,沒想到她竟然活了這麼久。”
瘋丫頭震驚,後歎氣,笑了笑:“瞧我這記性,才想起你是劉北莊的。”
陳一尷尬附和。
瘋丫頭補到:“北莊好啊,北莊繁榮。”說完話鋒一轉,諷刺道:“活得久有什麼用?年過百後老太太世間沒一個親人了,生活也不能自理了,我看她可憐,常去伺候她,也是在那時候徹底相信了她兒子是共產黨,不是賣國賊。”
瘋丫頭談到這低笑兩聲:“人們還都以為老太太是被罵怕了瘋了神叨叨呢,沒想到竟是真的,那老太太竟被欺負了那麼多年,死後也……死後也……死後也……”她喘了好半天才說出來:“死後也無葬身之地。”
見童鵷鸞陳一二人震驚,她冷冷道:“我能伺候老太太十幾年就很不錯了,我可沒錢給老太太買墓地,我的錢得留給我自己買墓地呢。”
童鵷鸞歎氣:“鳳丫頭。”
“嗯?”
“沒人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