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得到初中的教學樓和灰色厚重的大門了，學校的圍欄上不知何時纏滿薔薇花藤，隻是冬天枯萎了。之後如果有機會，我想春天時再來這裡看看，黑色的鐵柵欄配上綠葉，以及滿牆淡粉色的薔薇花，應該會很好看。

校園邊上有一個渡江紀念廣場，全校在這裡集合，開始了又一次集體講話。洛拉著我走到班級的隊尾，這裡聽不到大喇叭刺耳嘈雜的聲音。我們背對著紀念館，視線可以躍過堤壩的欄杆，看見長江。這一天好像都沒什麼陽光，天氣陰沉沉的，飽含冬天的肅殺之感，在這種天氣裡，看著長江，會覺得他不是母親河，他是墓地，是利刃，是冷血殺手。但是洛告訴我，在初一的某些日子裡，這是她在老師辦公室被談話時唯一能看見的窗景。

我們再次走進了初中。上次邁入這個校園，我倆還隻是陌生人，如今卻能夠攜手一同前往。現在是周末，校園裡冷冷清清，沒有老師。高中所有同學在初中那個桌麵鋥亮的食堂小憩，短暫的自由活動時間，洛說：“好奇怪啊，我一度以為我忘記了初中生活的模樣。”

我也是，以為已經離開了那種生活，但怎麼會忘記？無數次跨過低矮的花壇衝飯，無數次看向灰白的天空和枯黃的葦叢，踏上冬跑時的江邊綠道，踩在深淺交錯的草皮上，以及每個春天積滿漫過小腿的柳絮的籃球館。

我說：“是啊，我現在上課昏昏沉沉，期中考試隻收獲壯烈英勇就義的卷子，甚至快忘了，考班級前幾名是什麼感覺。”

洛說：“我不太想坐在這裡了，要不我們上樓看看吧。”

美術教室門口放著集體創作的作業展，我才發現之前我看了很多次的一幅半黑白半彩色的拚接畫上，其中一個作者的名字赫然是洛的姓名字母縮寫。“笑，其實因為生命的有限，我們會錯過很多人，因此才要更加珍惜之前一同走過一段路的夥伴。”

我第一次理解了洛為何那麼念舊，但是總是活在過去是容易犯錯的。我其實挺好奇洛如何在過去的回憶與活在當下之間達成一個平衡。我為了當下的成績，幾乎閉口不談過去，而過去確實也沒有什麼讓我特彆懷戀，隻是見到此情此景閃過的片段罷了，可是這一次，我心中不知為何，種下了對洛的過去的好奇種子，逐漸生根發芽……

這顆種子破土而出的過程中，我關於初中的回憶也一條條從記憶深處浮出水麵，就如同來到海麵換氣的鯨。

從教學樓向外看去，深淺綠色交替的足球場嶄新如初。在這裡呆了三年，好像沒在這裡上上過幾次體育課，操場的草皮被挖開多次，為了修旁邊的過江隧道通風口，為了更換質量不過關的跑道……以及，最嚴重的一次，發生管湧，操場整個被淹了。那是暑假，滿是泥沙的黃色江水足足淹了1米高，同學們興奮地在空間轉發著關於“學校沒了”的報道，奔走相告，不亦樂乎。

休息結束，其實是班級的隊伍早就走了，班主任點人時發現我倆不在，特地打電話來把我們拉回去，初中為我們高中開了簡陋的後門，直通江邊綠道。

為了趕上班級，洛拉著我跑起來，半紮起來的頭發像是小尾巴，在腦後一甩一甩。

體育中考之前為了鍛煉體能，所有初三學生都要在這裡跑3km，但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毫無包袱地自由地奔跑，我感覺我漸漸化成了江風，追尋著永遠盤旋的江鷹，向前飛呀，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