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長恨歌》白居易

“小高考完了，回來看看吧。”

畢業快兩年了，初中班主任百年一遇在班級群裡冒泡。

我半年前教師節才回初中過，但是沒有看老師，這次去的同學比較多，應該不會成為老師的關注點，抱著這樣想法，我拉著洛又踏上了熟悉的旅程。我本來準備安排先分頭去找各自的老師，但是洛似乎不太想看見初中的老師同學，因此就跟著我在每層樓各個年級的不同學科辦公室閒逛。

這時，在同學們與物理老師的交流中，我發現，初中教我的英語老師已經退休了，在謝師宴上，當同學們被逐個問及最喜歡哪個老師時，在我前麵回答的十幾個同學都說的是風趣幽默喜歡侃侃而談的數學老師，輪到我時，我看見了有些失落的英語老師，忽然想起她一直非常耐心地幫助著我，雖然我英語成績隻是中遊，她卻從未偏心、從不放棄。我說，我最喜歡英語老師，她笑了。當時我不知道，我們是她帶完的最後一屆，但我們班沒有考得如預期中那麼優秀，希望我的發言能讓她之後有一絲寬慰吧。

連當年的年級主任也因為心臟問題而不在學校裡，而昔日搭班的任課老師也被分散到各個年級的不同班級。見到了語文老師，她勸我加入附中的文學社（珺珺姐的社團！）；見到了數學老師，他像之前一樣被許多同學圍著，我隻能站在最外邊聽了聽他們的說笑；遠遠地看見了幾個認識的副科老師，他們基本每人要帶半個學校的課，不記得我們了……

洛說，現在正好到了中午，想去圈之前組織集會的地方看看。是在小學科老師的辦公室門口，我們發現那個人文地理老師，帶著幾個初中生正站在窗台前。老師聽到我們的腳步上，轉過身來，背著窗外的陽光，說：“你們來啦？”我看見陽光照在她周圍空氣中的灰塵上，形成一道道光束。灰灰老師轉身把幾個初中小朋友趕走了。每個年級都隻有四五個地理老師，因此她雖然教過我，但也隻止於此，我對於她與其他學生無異。回母校看老師時，往往很難知道聊些什麼——大部分話題都是有關對過去同學的回憶，以及今昔學校和學生的對比。

灰灰老師說，前幾天我們這屆有個小孩出國留學前，專程來看了她一眼。這個學生在當年是不學無術的那類，總是跟老師拌嘴，想著法子刁難各科老師——比如有次，他故意把期中考試英語試卷上每題都做錯，想著拿個不是白卷的零分，雖然後來他的英語老師很有耐心地批完了他的答題卡，最終分數是13分，他也因為連題目全做錯都做不到這件事被傳到了全校人耳中……在老師的敘述中，他已經成為了一名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他說“初中是一方淨土，灰灰身邊則是淨土中的世外桃源”，“我身邊的善意太少了，但我不想把這樣的消極帶到這裡”。說這些時，灰灰老師眼睛亮著，我覺得老師的意義肯定不止於提高班級均分，而是持久的陪伴與成長。

我曾經說過，洛在高三後還是離開了組織，但在此時，她仍然能敞開心扉跟老師說著高中的生活，讀過的書，我才發現洛一直在看的《大師與瑪格麗特》就是灰灰老師推薦的。老師突然問她，要去看看曹仁燦嗎？洛這時才如夢初醒般地停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回答道：“不去了，我還是害怕……我們還沒有和解。”

洛對初中班主任曹仁燦的恐懼是一以貫之的，甚至不再叫他“曹老師”，要麼直呼其名，要麼隻是說“班主任”。有趣的是他也是語文老師，這也一部分程度上導致洛在高中語文課上也隻敢小聲偷偷報答案，非常考驗在講台上的陶老師的聽力。

洛告訴過我，其實她特彆感謝初中班主任把她領上閱讀這條道路，讓她能夠在後來通過閱讀找到自己，但是感激與恐懼是可以並存的，感激的同時也可以是不理解和未和解的。她初中的記憶裡有被班主任罰站出門，有連續站在辦公室裡聽著訓話隻能偷偷看窗外江水，有她不想再提起的黑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