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嘛,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大家都是英雄。”下課鈴響了,老師不顧愣住了的同學們,獨自拎著包從前門離開。
“什麼?陶老師還會灌雞湯?”3班今天的語文課在我們班後麵,因此洛十分吃驚,“我是真的沒想到,唉,這幾天我們班反正大家都挺沉默的,所以好像老師們都在努力說段子來讓大家打起精神。”
“什麼段子?”
“剛剛上物理課嘛,課代表發完講義,然後把沒寫名字的還給老師,金爺爺就開始了:‘怎麼有人不寫名字?你作業不寫名字,就是試卷不寫單位!名字重要還是單位重要?’”
“小莫在我邊上小聲說道:‘單位重要’。我差點笑死,不過,的確是單位重要呀,因為試卷要貼條形碼的……”
“我以為這個事情就此結束了,講義的主人也認領了他的講義,結果開始上課了,金爺爺莫名其妙開始講故事:‘牛頓總結萬有引力定律時用了胡克的數據,胡克寫信讓他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卻被拒絕了。牛頓說自己踩在巨人的肩膀上,但這個巨人是沒有名字的。’說完頓了一下,看向方才講義的主人,全班笑起來,老師才繼續,‘因為牛頓拒絕把他的名字寫上!’”
“看來之後沒人敢不寫名字了!”金爺爺平時都是一臉嚴肅行事風風火火,想不到骨子裡也是個幽默的老師。
“是啊,不過我還挺怕他的,你們蘇小老頭天天說這說那,其實大家都沒放在心上,反而金爺爺這種平時話少的,一旦抓到你的把柄,可能哪天冷不丁又提起來了。”
提起過去的把柄?我突然想到陶老師讓我帶的話:“對了,之前我請陶老師不要過分追究你初中的事,他讓我跟你說,他對同學的看法是自己觀察形成的,不會受到過去的影響,請你放心。”後半句我就不說了吧,什麼讓你親口說出真相,也許有一天你會這麼做。
“其實……當時我聽到你們的對話了,因為英語老師在讀我的作文,所以我能聽到你們的聲音……”明天是運動會,我倆本來準備去看看各班海報,走到教學樓天井,洛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把我拉到另一邊去,一遍低聲說:“笑,謝謝你。”
天井展板上貼著高一年級的語文優秀讀後感,關於《米格爾街》,《哈姆雷特》,《局外人鼠疫》……為了加強互動。展板邊還掛了一條線,上麵有幾個夾子,邊上放著一遝明信片,希望同學們積極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
“這也叫讀書筆記?這開頭的介紹不是百度詞條上麵的內容嗎?”洛指著《米格爾街》板塊憤憤不平道,“要是這個水平都能上展板,我每個文章都可以,畢竟電子稿不看字的好壞……”
我知道洛在埋怨初三升高一的那次“嶽陽樓”暑假作業,高一那會兒我還跟她不熟,直到高三零模出分的晚自習,她突然沮喪地告訴我這個……
她當時說:“升高一的暑假,要交一份抄寫《嶽陽樓記》的練字作品,寫在A4紙上。當時我非常仔細地在A4紙上打好1*1的格子,一個字一個字很認真地抄下來。剩下小半張紙,還用工筆畫了一副黑白的嶽陽樓。可是開學後,當時的語文老師從中挑出來大概15張作業,誇字好的同學努力、認真,並且嘲諷其他的同學對待這個作業就是隨手一寫(“至於某些同學怎麼對待這個作業的,你們自己清楚”)。顯然這15個人裡沒有我。這件事印在我腦海裡,明確地告訴我,隻要你不夠優異,再多的努力你還是隻是渾水摸魚。”
當時老師表揚的人裡也沒有我,老師的確說了剩下的人都沒有認真對待這句話,不過我印象並沒有如此深刻,就當是老師的氣話,一笑而過了,畢竟那個老師的水平,就如同當年燈哥在物理界的水平一樣高。
我扯遠了。當我想起“嶽陽樓”事件,洛已經在邊上的明信片埋頭奮筆疾書,我站在邊上輕聲讀出來:
“首先,上麵這位同學開篇介紹《米格爾街》是毫無意義的;其次,分條列舉導致每一點淺薄而且與百度詞條重合……”我看了眼原文,它還引用了文獻啊,怪不得不像是同一個人寫的,就好像用絲綢補麻布上的破洞。
“……我沒看出這樣的‘閱讀’,這樣感性且華而不實的讀書有何意義。掩卷深思卻談不出所以然,用簡單的劇情介紹和經曆冒充人物形象……”
洛好像是真的生氣了,就像是這篇文章褻瀆了她最珍愛的東西一樣,她把明信片夾上去,然後開口:“你知道嗎,《米格爾街》的作者V·S·奈保爾是去年8月去世的。這本書敘述的雖然是童年,卻在講人情冷暖,是我高一時挺喜歡的一本書。”
“去年去世的?”沒想到,學校推薦的所謂“名著”的作者還有活著的——不過想想也是,我的想法挺傻的。
“嗯,不過我有時候在想,加繆可能是完全找不到意義了,才絕望到說‘努力本身就是意義’這麼一句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