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悶嗎?”
誰也沒有看誰,兩個人一起俯瞰操場時,景溪月問了一嘴。
“就這麼坐著看著畫著,你不悶嗎?”怕錦安然誤會,她又自顧自地解釋。
“我喜歡觀察,隻有觀察好了,才能夠更好的畫出來。”
“我可以看一看你的畫麼?”
錦安然微微愣了一下,睨了景溪月一眼,緩緩說道:“可以。”
說著,她將平板抬起,翻了個麵。
以主席台為中心,向外延伸的整個操場,從入口,到田徑區,再到角落裡的那棵沉睡的梧桐;從零零散散的運動者,到成群結隊的夥伴,再到聚成圈歌唱的社團,儘收她的筆下,成為了一副眾生相。
以旁觀者的角度而言,很完美了。
景溪月下意識地湊近了些,小洋裙貼著錦安然。
她癡癡地觀賞著錦安然的繪製,像是美術亦又像設計,在基本功紮實又頗具洞察力的天賦下,著實讓她有些驚歎。
突然間,一陣強風刺破空氣的聲音猛地衝進鼓膜,二人來不及反應,轉過頭發現是一個足球。
不知是哪位的高射炮,一腳踢上了觀眾席。
在空中高速回旋衝擊向錦安然時,她下意識拿平板擋住。
思維的激化無法約束住肢體的條件反射,聽見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平板的屏幕破開,散射出細小的玻璃碴。
玻璃碴像是刮到她的心臟,一陣絞痛
球落到地上,緩緩貼到她腳邊,黑色的皮鞋粘上了一絲灰塵。平板的外屏完全碎裂開,從自己的手裡墜落。
景溪月吃驚地張大嘴巴,不斷的在足球與平板之間注視著,依稀聽見孱弱又難過的聲音淌過音樂,鑽進耳蝸。
“完……完了,我的……我的……”
吞吞吐吐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包裹著無儘的無助與委屈。
不知何種怒意,一下子將體溫拉升,景溪月從地上撿起碎裂的平板和足球,氣衝衝地走下觀眾席。
“誒,美女,足球可不能用手拿。”操場中央的小團體中,一個高個子吊兒郎當地向景溪月走近,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戲謔姿態,景溪月當即把足球從手中丟出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反應慢了一拍,伸出的手沒有完全擋住目的性明確的一擊,還是砸到了高個子的額頭上。
其他人礙於景溪月人儘皆知的身份,都不太敢吱聲,但高個子曾經是景溪月的追求者,且被無情地拒絕,所以態度才會如此傲慢。
所以景溪月也知道,他就是肇事者,足球的目標就是自己身旁的錦安然。
“艸!你們這幫人是不是有病!高射炮往觀眾席踢!傷到人算誰的?”
“不是沒傷到人嗎?吼那麼大聲乾嘛?”高個子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與她對峙。
景溪月亮出右手屏幕已經四分五裂的平板:“弄壞了人家的東西,給我賠!”
高個子語塞了一會,忽然從路燈稀疏的燈光下,看到了錦安然的身影緩緩向景溪月身後靠近。
“又不是你的東西,你多管什麼閒事!誒!那女的,這東西,要怎麼賠你?”
高個子凶狠狂躁的語氣中帶著很強勢的威脅意味。
他昂了昂頭,眼神直轉到景溪月身後的錦安然。錦安然畏手畏腳,一隻手搭在景溪月的肩膀上。
周圍已經圍滿了看戲的吃瓜群眾。畢竟以景溪月的知名度,這種情況確實可以算很爆炸的花邊新聞了。
“算……算了。”
聲音很柔弱,像是鴻毛一般落在廣袤的操場,不見了蹤影。
“看看,人家都說了不用了,你就算再有錢,這事兒也輪不到你管吧?景千金?”
高個子一副得逞之勢,舔了舔嘴唇,剛想繼續嘲諷,下一秒一個清脆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全場的喧鬨都被這充滿怒意的一聲脆響打住,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流動,隻有音響裡放著Eminem強勢的說唱聲不斷震蕩。
“你他媽敢打我?!”
回過神的高個子怒目圓睜,揮舞著結實的右胳膊想去回擊。
剛想下拳,他的身體被身後的幾個同伴死死拖住。
“哥!三思!”
“哥!衝動是魔鬼!”
“哥!”
景溪月對著被五花大綁的高個子嗤笑一聲,然後示威一般將碎裂的平板扔在高個子麵前的草坪。
“以後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歡迎你隨時拿著新的平板來賠罪,如果一周內見不到你,你就準備好吃處分吧。”
景溪月的眼神銳利如針,狠狠地紮在高個子男的胸口。
她扭過身,抓著錦安然的手,直直地撞破圍觀的人群,用自己高傲的身姿開出一個口子,瀟灑地離開。
“蕪!月姐霸氣!”
“月姐好帥!”
錦安然被她就這麼抓著,對比之下是仿佛是無儘的柔弱。
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一前一後的漫步在蜿蜒的路上,校園內的行道樹總與路燈一隔一的分開,有些樹木蔥鬱的枝葉會遮蔽本就昏暗的燈光,在茫茫稀疏中撒下一片雨一般的橘色。
景溪月牽著錦安然的手走了好久,直到完全聽不見喧鬨的起哄,她才放緩腳步,站在某個某棵行道樹下,鬆開手,轉過身看著錦安然。
“對不起,”景溪月一改剛才的強勢,木訥地道歉,“因為我的原因,搞壞了你的平板,我還自作主張地丟掉了……你放心,他賠你的算一份,我會另外賠你一份的!”
臻堅的冰最終還是被這濃豔的火緩緩融開,露出溫柔的內核。
“沒關係的,謝謝你願意擋在我前麵。”
錦安然垂眸沒有看她,杏眼在夜色與橘色路燈的交映中一開一闔,配上頰邊微微緋色,顯得格外動人。
景溪月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呼吸瞬間急促了許多。
“那那那那那,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她抓住了僅有的機會,慌張地詢問。
錦安然點點頭:“……當然。”
寂靜的小路隻有漫不經心的腳步聲,緊緊交纏地落葉摩挲聲像極了彼此錯拍的心跳,意外的邂逅讓這換季的風有了一絲溫熱,拂過麵容也抹上了淡淡的桃紅,開啟了青春的序幕。
於是因為這場意外,兩人從形同陌路,漸漸的無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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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安然?怎麼不說話?”
在記憶中漫遊地錦安然被倏地拉回現實:“抱歉抱歉,這兩天精神狀態不太好,走神了。”
“果然是出事了,說吧,讓你Sagittarius姐姐給你開導開導。”
景溪月比錦安然大一個月,是風風火火樂觀開朗的十二月射手,而錦安然則是敏感脆弱,陰鬱晦澀的一月摩羯。
確實很襯彼此的性格,雖然兩個人都不信這些,但是偶爾也會用這樣的迷信來互相調侃。
錦安然一時間不知從哪來開口,吞吞吐吐了嗯嗯兩下,又是沒了聲。景溪月急性子一下子就貼上來了:“你要再不說,一會我可要掛了,我這兩天錫州裡裡外外到處跑,很累的。”
“彆彆彆,”聽到了景溪月要掛,錦安然一下子被激活,“我……我最近,很奇怪。”
“奇怪?”
“很難說,我最近好像太敏感了,我總是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我會很害怕一個人,方方麵麵都會想著躲開她,可是我又總是會……不經意的靠近她。就好像,不受控製。”
景溪月被她這一番發言搞得雲裡霧裡,嘴裡細嚼慢咽了一會“躲開”、“靠近”這些詞彙後,才發覺可能出現的情況。
她故作鎮定,強忍著好奇與衝動:“再具體一點好嗎?”
錦安然短短的一句話,卻像是一塊厚重的鐵鉛,直直地墜入心窩,壓的自己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