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 他不會給她真的成為第二隻兔子的……(2 / 2)

關哪不是關呢?

沉沉給自己找借口:那就關我房裡吧。

沉沉把冷得發抖的狸奴塞進自己的被窩,轉頭去廚房鼓搗出一碗米湯,拿來喂它喝下。

“嗯,不過,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邊喂著,沉沉又自言自語,“你這麼瘦,好怕你養不活……”

她倏地靈機一動:“有了,不如就叫你肥肥吧!”

小狸奴嗆了一下,胡子上沾了米粒,淒淒慘慘戚戚地抬頭看她。

*

魏棄又做夢夢到那碗兔子湯。

嘗到嘴裡,帶著令人作嘔的腥味,事後他也的確摳著喉嚨全都吐了出來,恍惚間,卻總覺得並沒有吐乾淨。因為那種攪動臟腑、翻江倒海的感覺,在之後的許多年,仍然一直陰魂不散的跟著他。

“殿下、殿下。”

再然後,那隻兔子就變成了小宮女的臉。

她在自己的掌中顫抖,兩眼盛滿淚水,說:“殿下,我想活下去。”

可誰又不想活下去呢?

這並不是個多麼獨特的願望,也並不值得他放過她,相反,他很樂於看到她眼裡希望破碎而淚流滿麵的模樣,甚至帶著惡意地想,這回又是什麼新把戲?

他四歲喪母,母親被鴆毒賜死時,曾經哭叫著求行刑的太監把他抱出去,不要讓他看到自己瀕死時的醜態,可母親死了,並不知道,他與她死後七竅流血的屍體關在一起,關了足足七天七夜;

他在朝華宮中,如階下囚一般度日,乳母藍氏也曾說,“奴婢對殿下之心,日月為證,天地可鑒”,可他也親耳聽到藍氏與皇後的人密謀,說在他每日的飯食中下藥,長此以往,他病情加重,必被心魔所控,“屆時他再病發,便可說是自戕而死……”——他還記得藍氏被他藥死時,那不敢置信又驚恐的表情;

而他公然叩求、徹查藍氏暴死一事的真相,本就是回敬那位皇後娘娘的一份“大禮”。

後來者四五六七,或被收買,或被恫嚇。

更有甚者,夜半叩門,自薦枕席,說深宮寂寞,聊以慰藉。

褪儘衣衫後赤條條的身軀,也蓋不住那眼神背後彌天的貪欲。到最後,卻都隻剩下被他嚇得哭叫著高喊饒命、倉皇奔逃的背影。

臟。

好臟。

她們做的食物臟,身體也臟,眼神更臟。

這座朝華宮,是宮人們心知肚明所以聞風喪膽的“冷宮”,亦是他餘生的牢獄。

是老太監醃臢的“後院”,是皇子們看笑話的去處,這裡容不下一個從始至終無所求的人。

他不信有這樣的人。

——披著兔子皮,想在他掌心乾乾淨淨地來,乾乾淨淨地死?

不。

他不會讓她如願。

正如他留下她的命,就是為了不給她真的成為第二隻兔子的機會。

......

“殿下、殿下……”

“殿下……”

謝沉沉站在殿外,殷勤地拍了好半天的門,裡頭都沒傳出丁點動靜。

她心想,難道今天魏棄睡過頭了?

可他明明每天都是卯時起的呀?

沉沉正猶豫著,考慮要不要接著擾人清夢,便聽見門閂被取下的聲音,再一抬頭,隻穿著一件單薄中衣、披散著頭發的魏棄已經站在自己麵前。

她早已習慣成自然,立刻端出一臉狗腿的笑,“撲通”一聲跪下。

“殿下,”隻不過那笑裡又還有些心虛,她小聲問,“奴婢打擾到您了?”

魏棄一般不回答明知故問的問題。

沉沉立刻會意他的眼神,結結巴巴地直入正題:“奴婢、不過奴婢也不是沒有正事,奴婢是想問……”

她深呼吸,鼓起勇氣:“想問殿下,能不能借奴婢點銀子?”

魏棄的眼神似乎已經在心裡把她剮了一千刀。真真是鳳目寒霜,當場淩遲。

沉沉連忙解釋:“不、不是我要用——是因為那隻狸奴——”

光喝米湯是真的不行,喂了兩天,那狸奴已瘦得連“喵”的力氣都沒了。

她想給它找些羊奶來喂,小德子卻不給她好臉色,她隻得又輾轉找到禦膳房的嬤嬤,結果對方開出的價格對她而言,更無異於天價。

畢竟、畢竟她才剛剛花了半個月的月錢給魏棄買藥膏呀!

她實在囊中羞澀,也就不得不來抱緊魏棄這根“大腿”。

“殿下,那隻狸奴很是可憐,”謝沉沉說,“再這麼下去,它活不過今日了……”

“我說過,找個地方埋了。”魏棄的聲音冷得能結冰。

說完,抬手就要關門。

謝沉沉卻不知哪來的膽子,突然膝行幾步上前,拿手去攔——

眼見得門快要夾到她的手,她甚至咬緊牙關,做好了被夾成肉餅的準備。卻不知怎的,竟又生生在半道上停住。

是門停住、沒有合上。

而不是她的手。

“殿下,”謝沉沉抬起頭,這回是真的快哭了的語氣,“我會還……奴婢會還給您的。奴婢下個月發了月錢就還給您,真的。”

“奴婢知道您不喜歡它,可是,那隻狸奴真的很可愛,它餓得夜裡叫,都隻是輕輕的叫,它也很乖,很好教,才兩天,它就知道不能把床弄臟,還有,還有它的毛摸起來特彆軟,它從來不咬人,還很粘人,很親人……”

她絞儘腦汁,語速飛快,很快便把所有能想起來的小狸奴的優點都說完了,臉上帶著局促的笑。

她察言觀色,企圖從魏棄的眼裡看到哪怕一絲的同情,或者憐憫。

可魏棄望著她,眼中分明死水無波,隻有被她打擾了的淡淡不耐。

他問她:“所以呢?”

謝沉沉一愣。

魏棄說:“你自己的命尚且朝不保夕,這隻狸奴的死活,與你何乾?”

這一次。

門在她麵前轟然合上,沉沉沒有再去攔。

她隻是在殿門外跪了很久,想了很多。

直到跪得腿都酸了,才顫顫巍巍爬起身來,跑回房間,翻箱倒櫃。

她從衣箱裡找出一對碧玉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