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外一詞,原是指朝廷正員以外的官員。何為正員以外的官員呢?說難聽點,就是花錢買個小官來做。
宋初開始,朝廷就不禁民間捐官,甚至有時候為了解決財政問題,還明裡暗裡鼓勵豪紳們給朝廷捐錢,名義上給豪紳封個虛職,大家麵子都好看。
但實際上,豪紳們買官付給朝廷的錢財,遠多於能拿到手的俸祿,掛名官職又沒有實權,細算起來五六十年也回不了本。
捐官這回事,也就是交稅大戶們沒事買著玩,撐門麵的。
而且捐官的人家不可與皇親國戚通親,子孫後代的科舉也會受到一些影響,所以真正花錢去買官銜的,在當朝並不算多。
但因為有捐官這麼回事,人們便統稱財帛富足的商人們一聲“員外”,不過求個體麵。就像此時羅邦賢稱這位錢老板為“員外”,並不是說他身上有官職,隻是尋常敬語。
錢員外滿麵憂慮,連連擺手:“羅掌櫃,你這是說得什麼話,我哪會計較這些。今天老哥哥找你,是求你幫忙的,咱家二郎君什麼時候來?可要急煞我了!”
羅月止看他們神態像有要事,趕緊快步走上堂前,叫了聲爹爹,又躬身行禮問錢員外好。
誰知錢員外看見他,胖胖的身子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大步衝上前,一把攥住羅月止的手:“賢侄!你可要為我想想辦法啊!”
羅月止不喜與不熟悉的人親近觸碰,一邊道“錢員外莫急,可慢慢講”,一邊借機把手從錢員外肉乎乎的掌心裡頭/拔/出來,逃也似地站到羅邦賢手邊去了。
錢員外這才道明原委。
錢員外祖上是做漕運生意的,到錢員外這一代家世豐厚,是為京城豪紳。但錢員外此人,雖是商賈,卻醉心風雅,尤好書畫古玩。
半年前他力排眾議,一意孤行,在大相國寺附近寸土寸金的商業街盤下一家大鋪麵,開了家畫店,耗儘千金,竭心儘力,把店內布置得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就期盼著能日日與文人墨客賦詩賞畫,成全自己一顆拳拳的風雅之心。
可半年下來,畫店生意青黃不接,門庭冷落,已成為家族生意當中最大的吞金之口,諸房兄弟,甚至於長輩們都埋怨他敗家,甚至差點給他安上一個不孝的罪名。
錢員外抵擋不住壓力,畫店眼見著就要徹底歇業了,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可就在此時,羅氏書坊名聲大噪,不到十日之內便火遍半個開封,在文房書畫等行業中引起諸多震動。
錢老板一聽這事,登時覺得自己的寶貝畫店有救了,趕緊帶著禮物來麵見羅氏父子,求他們為自己引見蘇子美,也想討來一份墨寶,效仿羅氏書坊一炮而紅,救自家畫店於水火。
錢員外言:若能如願,願付給羅家父子一百貫錢。
羅邦賢之前便與錢員外認識,二者頗為投緣,羅邦賢引他為好友,今日他上門求助,羅邦賢自是想幫的,再加上此時正著急籌措錢財,一百貫已是巨款,故而趕緊叫羅月止過來,商量商量對策,看能不能再求蘇子美一副字。
羅月止在現代學了那麼多年廣告理論,又親身在行業裡摸爬滾打好些年,一聽便明白,錢員外畫店生意冷落的症結並不在於名人借勢,而在於經營本身出現了很大問題。
單純的營銷活動並不能觸及根本。
他說道:“錢員外莫慌,請先聽我說。我聽你方才所言,畫店雖開在相國寺附近熱鬨之處,但自從開業便生意蕭條,門可羅雀,此事不合常理,定有未察覺的蹊蹺。
依侄兒所想,這並不是蘇官人一篇墨寶便能解決的難題。我們需要尋到病灶,對症下藥,才可解畫店之圍。”
錢員外聽他不願幫忙引見,態度索然,看都不再看羅月止一眼,背著手,頻頻搖頭,同羅邦賢說:“羅掌櫃啊,你們父子,心眼是真的不少。我攜帶禮物,這是虔誠而來啊,你兒卻口出誑語相敷衍!你若嫌資費不夠,我們相談便是了嘛,何必在這裡迂回敷衍,叫家中弱冠小兒拿這囫圇話搪塞於我?”
羅邦賢見不得他埋汰兒子,不滿道:“員外這話說得實在欠妥,我兒怎就敷衍於你?”
錢員外咂舌:“羅掌櫃的,我老錢雖祖上三代都是經商的,不比你們讀書人心思細膩,但做生意的道理,那是耳濡目染,從小學到大的。你兒小小年紀,嘴邊還沒長毛,張口便說我經營不善,做生意的功力不夠,這不是口出狂言是什麼?
你兒說那蘇縣令的墨寶於我無用,可我是親眼看著你們羅家生意借上蘇縣令東風,幾日光景便直衝雲霄的!你可當我好糊弄!說什麼另尋他法,不是敷衍搪塞又是什麼?
我誠心求助,羅掌櫃你不顧往日交情,蓄意藏私,我老錢可真是看錯你了!”
羅月止頗為無語。這錢員外好生不講道理,脾氣急曲解人意思也就算了,怎麼還在這兒道德綁架上了呢?
羅月止並不是吃素的,當時便想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