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霧氣翻滾著、流動著,挾著浩蕩磅礴的氣勢鋪天蓋地地襲來,卻又無比乖巧地臣服在莫枕眠腳下。
一旁的錦衣少年呆呆地握緊紅線,視野中的一切都被肆意延伸的霧氣塗抹得模糊不清,但他還能隱隱辨認出,被霧氣包裹的那個屬於莫枕眠的身影正猛然拉長。
即使放在男人身上也不算矮的身高似乎為她更添了幾分壓迫感,此刻她光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就讓人膽寒而不敢接近,霧氣彌漫之處,即是她的領地。
——而這僅僅隻是一個分.身,那位震懾三界的霧妖遠在魔界。
霧中的人影慵懶地揮了揮手,霧氣逐漸削薄散去,少年呆滯地望著兩個相擁的身影。
……為什麼你們還沒分開?!
成年體的莫枕眠與鄴燭身高相差不大,於是鄴燭幾乎整個人都趴在莫枕眠身上,雌雄難辨的臉緊緊貼在她雪白的頸間。鄴燭原本擁著她肩膀的右手無力地滑落,乍一看卻像是一寸寸撫摸過她的後背,也許是由於兩人的態度都太坦蕩了,看上去反而不帶男女之間情.欲的色彩,而有種雋永的溫柔,默契儘在不言中。
兩人的黑發糾纏在一起,莫枕眠一手扶在他腰後,以免他向後倒去,一手扯了扯他們相連的幾縷頭發,試著分離它們,卻以失敗告終。
至於與她形影不離的紅傘,隻能幽幽地漂浮在空中,傘下偶爾泄出幾縷陰森的鬼氣,似乎也在對莫枕眠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一事表達哀怨。
這麼一直抱著也挺礙事的……放哪裡好呢?總不能讓鄴燭在少年麵前變成一隻由木雕刻成的白鹿吧?
莫枕眠將目光投向了路邊的草叢。
「……你是魔鬼吧?你不嫌臟?」剛剛生出這個主意,莫枕眠就聽到鄴燭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腦海響起。
莫枕眠心虛了一下下:「我就想一想嘛……你看你想待哪?就是你讓我乾什麼都扛著你也行。」
鄴燭立刻拒絕:「這倒也不必,你就把我扶到那個男孩身邊,對,就你剛才坐著的地方。他的修為在這具殼子麵前畢竟還不夠看,他現在光是感受到我的氣息就一動不敢動了,你再幫我隨手加個防禦陣法什麼的就行了。」
「行啊。」
在少年愈發驚恐的神情中,莫枕眠笑得愈發燦爛,無視了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拒絕”信號,把鄴燭輕輕放在他身邊,惡趣味地恐嚇道:“你敢趁著我不在逃跑,下次就讓這個恐怖的大妖怪一口吃了你哦。”
“……!”少年睜大了眼睛,瑟瑟發抖。
他偏頭看了看閉目養神的鄴燭,一臉想挪遠點、卻又不敢動的糾結表情。
鄴燭的意識雖然昏昏沉沉,但畢竟修為高深,不可能完全失去意識,此刻也把莫枕眠狐假虎威的威脅聽得清清楚楚,對少年那副真信了的反應感到納悶。
他怎麼看都比莫枕眠要和善許多吧?要說妖氣,身為大妖的莫枕眠身上妖氣也很駭人,而且陰冷的氣息比他這種偏向草木自然的妖氣恐怖多了,怎麼這孩子就偏偏怕他呢?
要麼是以前的“鄴燭”與他見過,並給他留下了並不美好的深刻印象;要麼……“鄴燭”這個馬甲還有什麼不同之處。
所以,異獸與妖究竟是如何界定的呢?兩者是否有本質上的區彆?
默默收聽了他的心理活動,莫枕眠小心翼翼地冒了個泡:「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僅僅是因為我更加可愛?我還陪他玩呢!」
那叫陪他玩嗎?明明是欺壓!
鄴燭冷淡地給了她一個“嗬嗬”。
抓回漂浮在半空的紅傘,莫枕眠一邊頗具孩子氣地轉著傘玩,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對了,去乾正事前我再確認一遍,這座城裡的我方隊友沒有魔族人,對吧?」
「沒有。」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莫枕眠眼尾一彎,纖細白皙的手猛地向傘下抓去,扯出了一團與她氣息相同的霧。
傳聞霧妖以一把紅傘震懾千萬鬼魂,曾一度格外沉迷收服紅衣惡鬼,傘中邪魂哭嚎、怨氣衝天。而身為大妖的霧妖,也因此沾染上了濃重的鬼氣,可以稱得上是半妖半鬼。
接管了“莫枕眠”身體的易玦知道,這個傳聞是真的。
傘上的封印被撤去,周圍翻湧的霧氣刹那間停滯,緊接著以紅傘為中心爆發出極陰寒的森森鬼氣,整座城市的亡魂都躁動起來,似是在慶祝這些曾立於鬼怪食物鏈頂端的惡鬼們重回人間。
“小莫枕眠好久沒放我們出來了~沒事怎麼不來找我玩?傘裡不見天日,好生無聊呀。”
一雙冷冰冰的手臂從背後環上了莫枕眠的脖子,她卻屹然不動,好像早有預料,嘴角甚至留著一抹從容的微笑。
當然,她根本不知道這是誰,“屹然不動”是因為……
她怕鬼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