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齊映州應了一聲,才看到在旁邊陪著的興伯,拱手給興伯道了聲謝:“興伯,多謝您施以援手,晚輩銘記於心。”
言語中多有親近。
興伯笑嗬嗬地,道:“舉手之勞,人也不多了,你們家去吧,我這邊回去複命了。”
齊映州一愣,複命,複什麼命?
她還想問,被陸青蕤扯了下袖子。
“六哥,咱們回家將朔月叫出來,今兒晚上在外頭吃?”
“怎麼,你遇見想吃的了?”
陸青蕤拉著她衣角,手上緊緊不放,一邊道:“我六哥今兒乃是大功臣,需得三分獎賞!”
齊映州一陣忍俊不禁。
“那便回去喊朔月,咱們在外頭吃。”
深州學生很多,不僅深州城的,還有下頭各個鄉鎮來應考的,因而街上人看著比平日裡多上許多。齊映州拉著陸青蕤,兩人避著人群走,陸青蕤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餓得手腳發慌,齊映州走著走著發覺扯著她衣角的力道沒了,猛地一轉身,發現陸青蕤停在她身後兩三步的距離,眼睛發光了似的盯著那賣蒸餅的攤子。
齊映州:“……”多少有點好笑,她走過去,重新拉起陸青蕤手腕,又問:“餓了?”
陸青蕤點點頭,因齊映州比她高,她稍微仰著頭看著齊映州,像是在征詢意見。
“那便買。”
齊映州摸了摸身上,隻有幾個銅板,因為怕人多將錢摸了去,就隻帶了點茶水錢,一個蒸餅倒是夠了。她捏著陸青蕤手腕不放,過去買了個蒸餅在油紙裡包著,放到陸青蕤另一手中。
“中午也沒吃?”
“還未。”
陸青蕤將蒸餅接過來,背著街咬了一口,又軟又香的蒸餅下肚,頓時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齊映州看著她吃得香,止不住地笑,“一個蒸餅也值得這麼開心?”
陸青蕤吃得兩腮一鼓一鼓地,聞言點了點頭。
這一短暫的插曲,齊映州忽地覺得,心裡有點成就感,就是那種家裡頭年幼的妹妹拉扯著自己兄長姊姊的袖子,軟糯地說想要這個想要那個,還用那種期待又眷戀的眼神看人,於是之前就算是百般不願,也心甘情願地掏錢買了。
大抵是這樣的感覺。
陸青蕤早熟,明明比她年紀小,平日裡的做派卻像是比她還年長似的,能有這般孩子氣是很少見的。
齊映州笑著笑著,笑容就慢慢收斂了。
一個蒸餅才幾文錢,值得這麼高興嗎?
齊家家境在河北不算差,畢竟齊鼎有官身在。陸毅能帶著女兒四處遊曆,又飽讀詩書,談吐不俗,想來出身也不會差。陸青蕤手腳上的肉都又白又軟,隻逃難那一個月才磨了些繭子,又曬黑了些,但這陣子在深州住著也養回來了。
這是富貴人家的女兒,養得比齊鼎養她還精細許多。
若不是糟了難,什麼好東西吃不到,單單為了一個蒸餅開心成這模樣?
齊映州安安靜靜地看著,隻覺得心裡酸澀異常。
定要突厥人將欠我的一切都還回來才行。
她這邊思量著,那邊陸青蕤已吃了半個蒸餅了,剩下半個還放回油紙裡包著。
“六哥,回去叫朔月,她在家裡怕是等得急了。”
齊映州點頭,將半個蒸餅踹到自己懷裡,又去扯陸青蕤手腕,牢牢地握在手裡,才能感覺安心一點。
“六哥,白日裡興伯說,張家願意庇護你我,或許是想和你扯上關係。他家和魏州張家有親,魏州張家出了一位當朝中書令,若是能拉上關係,或許對六哥有益,但也不是隻有好處。六哥怎麼想?”
齊映州一怔,問:“怎地突然想著要庇護我?”
陸青蕤道:“突厥雖退,但今上好大喜功,又驕奢自負,顯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建州戰事十有九八會再起。建州雖然六縣皆失,但畢竟糟了屠戮,便是追究責任,追究的也是河北節度使和魏州都督府的責任,問不到各縣守將頭上。況且各地守將幾近殉國,未曾有棄城而逃的,若是再行追究,反而顯得今上沒有肚量,還會讓邊將自危,反不如加恩。因此,加恩幾乎是必然的。
“若要加恩,第一個便是齊伯父。”
齊映州已經明白陸青蕤是什麼意思了。
建州是邊州,因此六縣皆置兵置將,六縣就是六將,這其中,唯有關城守將齊鼎出身的齊家是親朋皆在建州的。
且不說齊鼎的夫人傅氏的娘家傅家早已被滿門抄斬,再無親戚可言,單說齊鼎兄弟,其妻子皆是建州當地的小門小戶,親朋故舊都在建州,而齊映州的五個兄弟雖皆未結親,但長兄齊映山和次兄齊映川都定了親,對方都是齊鼎麾下的將士。齊映州的祖父祖父,曾祖父曾祖父,甚至於高祖父高祖母,也都是建州人。建州一失,齊家的姻親故舊幾乎死絕了,幾近等同於滅了九族。
這是滿門忠烈,若賞,第一個賞的就是齊家,哪怕和傅家有瓜葛,皇帝也必須賞,甚至於還要推恩齊映州,因為齊映州是齊家僅剩的子嗣。齊家滿門為大楚、為皇帝殉國,若不加以照看遺孤,簡直天理難容。
這是朝廷對齊映州有所定論了,所以張家趕在旨意下來之前,先賣齊映州一個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