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飄忽不定,在銀月下看過去,活脫脫一個白衣女鬼。
金童玉女嚇得魂飛魄散,滿麵冷汗躲在鄔流兒的身後發抖。
“流兒嗚嗚嗚……我們被發現了,逃不了了嗚嗚嗚……”
“彆吵。”鄔流兒噓了一聲,定睛看向對岸那隻女鬼。
此時更深露重,夜色濃鬱,女鬼麵上驚疑和恐嚇的神色顯露在鄔流兒的視線裡。
女鬼腳部漂浮著一團團白色的霧氣,忽而消散忽而凝聚。她緩緩移動身形,穿過溪麵朝鄔流兒飄來。
金童玉女兩個小孩已經閉上了眼睛,瑟縮著躲在鄔流兒背後。
鄔流兒就這樣看著女鬼飄到自己麵前,繞到左邊看了幾眼,又繞到右邊看了幾眼。
女鬼繞到鄔流兒的身後,看到那兩個頭抵著頭絲毫不敢抬頭看她的大腦袋小屁孩,湊近用手指戳了戳她倆的臉蛋。
金童玉女霎時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女鬼繞到鄔流兒身前,垂下頭來打量這少女的麵容,幾縷黑色的發絲垂落在鄔流兒的麵龐上,化作黑色的瘴氣消散。
鄔流兒沒有避開,徑直看進這女鬼空洞的眼窩。
“嗚……”
女鬼發出一陣風似的聲音。
“奇怪,竟然莫名有種想親近你的感覺……小姑娘,你看得清我?”
鄔流兒同她對視,輕輕點頭,心道這女鬼竟然不知道極陰之體吸引邪祟。
“稀奇了……”女鬼繞著鄔流兒飛了兩圈,離遠了些,那雙烏漆嘛黑的眼窩直勾勾盯著鄔流兒,“這些日子除了冥府來的鬼差大人,再沒一個活人能和我聊幾句了……”
“你剛亡故不久吧。”
女鬼朝著鄔流兒飛近了幾分,幾乎要貼上她的臉。
“不知為何……竟然如此想靠近你,將你一點一點吞入腹中……”說著,一雙枯槁的手骨抬起來,一點點朝鄔流兒麵上的肌膚和雙眼戳去。
一陣晚風吹過,夾雜幾絲冷意,女鬼還未撫摸到鄔流兒的軀體,便有一陣無法控製的力道朝她撲麵而來。
回過神來,那陣冷颼颼的晚風停息,一道在月色裡泛起冷光的銀絲如毒蛇般纏繞上她的身子,將她死死束縛住。
銀絲的來源是鄔流兒手中的匕首。她稍一拉扯,女鬼便吃痛的“嗚嗚”嚎哭,撲通一聲趴倒在地麵上。
女鬼就這樣眼窩睜睜地看著鄔流兒朝她走來,草地上每一腳被踩過的草葉根都像骨折了一般發出乾脆的聲響。
腳步停在女鬼的腦袋前。女鬼匍匐著,仰頭看著麵前這看上去清麗無害的少女。
“你……你要做什麼?我可沒有害人啊……”
“沒有害人?那你盤桓在這裡做什麼。”鄔流兒垂眸看著她,“那些見過你的百姓,此時都躺在自己家中高燒不退,你可知為何?”
“不……不是我,我從未對活人下過手……”女鬼說話的尾音總是拖得長長的,聽上去有些鬼魅,“之前徘徊不走的亡魂都被鬼差大人們帶走了,如今也隻剩下我一隻鬼,我什麼也不知道……”
鄔流兒也單刀直入,“你姓甚名誰,生前什麼身份,如何死的,全都報上來。”
女鬼目瞪口呆,看著鄔流兒愣了幾秒。
“小姑娘,你怎麼和那幾位冥府來的大人問得一樣……”
“彆打岔,快說。”鄔流兒手裡扯著銀絲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
女鬼疼得呲牙咧嘴:“我說!我說!”
“我是江寧鎮永和坊陳家的次女……現在是長女,名叫陳枝。我大姐陳金和三妹陳玉早夭,家中隻有我和小妹陳葉侍奉父母。”
“前些時日我入山中采藥,當晚宵食後不知怎的沒了意識,再回過神來就已經落入溪水裡。這水流夜半子時湍急得很,無論我如何掙紮都無法逃脫。”
“還有我的雙眼……當晚窒息前便雙瞳灼痛,無法視物。一股子血腥味朝我鼻子裡鑽,我猜想是有人挖去了我的雙眼……可我那時隻想活命,一直掙紮到死……”
鄔流兒聽罷,點了點頭:“你為何遲遲不入冥府。”
“我……”陳枝囁嚅著,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可那雙黑黢黢的眼窩卻瘮人得緊,“這條溪水裡已經葬送了好幾位姑娘,我算是幸運的,被人發現了屍身……如今家中隻有一個小妹,我在此地時時提醒著,好讓小妹離遠些。若小妹也撞了邪,落入這溪水裡喪命,那日後還有誰來孝敬父母呢?”
“你倒是有情有義。”鄔流兒麵色一沉,“葬送了好幾位姑娘是怎麼回事?”
她恍惚間想起來,客棧的掌櫃在提醒她和漂亮姐姐時,也提到過鎮上失蹤了幾位姑娘。
難道陳枝說的就是那幾個姑娘?
“說實話,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有些片段總是想不起來。”陳枝歪了個腦袋,調整自己趴著的姿勢,“我隻知道,所有在此地落水身亡的姑娘們,都被挖了雙眼,而且每個人都見過同樣的藥草。”
“什麼藥草?”
“是一種嫩黃色的藥草……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應當是異域來的藥材。”
鄔流兒恍惚間,想起今日初到江寧鎮見到的那個小姑娘,她籃子中的藥材也是嫩黃色。
陳枝腦袋麵向溪水流向的方向,朝那邊怒了努嘴,“我死後循著那藥材的香味,想找到先前去過的那塊山地,結果不知怎的,尋到了南宅去。”
鄔流兒順著她的指向看過去。
隻見一幢飛簷拱翹、紋飾精雕細刻的大宅子出現在溪水下遊。那宅子四麵圍了乳白的圍牆,橫跨溪岸,遠遠看去仿佛還能看到大片林木在其中生長,矗立幾座閒亭。
“走,去看看。”鄔流兒說完,便握著把柄拉著銀絲,拖著陳枝往前走。
陳枝雖是隻女鬼,卻也拿鄔流兒的銀絲沒辦法,吃痛地嗷嗷嚎叫。
“姑娘!姑娘!你看能不能先把這絲兒……”
鄔流兒偏頭掃了她一眼,“你不會逃吧?”
“我哪敢啊!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姑娘你麵前造次啊!”
鄔流兒沒被人這樣奉承過,紅了臉將銀絲收回匕首。
陳枝倒也很守信,乖乖跟在鄔流兒身後。
“不過姑娘……這南宅玄乎得很,我去探尋了幾次也沒探到些什麼。”
聽到陳枝這番話,鄔流兒沒有作聲。
陳枝交代的信息比她想象的多。但光聽鬼說這麼多,並不能佐證什麼,隻得親自去看了才知道。
順著溪岸邊的草泥走去,南家宅子的輪廓也越發明朗起來。
銀月高懸,將深重的黑色濃霧籠罩在南宅上空。看樣子,這南宅已被某個強大的邪祟侵占許久了。
鄔流兒走得越近,黑霧似的瘴氣便越發濃烈,仿佛一抬起手來,四肢就會在視野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