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卿周身的瘴氣朝四麵八方擴散,像是打翻了大片水墨。
鄔流兒摟著溫琅玉的腰身,不自覺緊了些力道。
雖說此時有金童玉女的屏障保護,可她依然沒把握能承受住多少。
一片漂浮的金色細粒在鄔流兒眼前緩緩升起,飄向她的後方。
鄔流兒跟著這金色細粒的指引看過去,隻見大片嫩黃色的花葉被一層金色結界保護著,在藥圃裡搖曳心蕊。
是讓她去月見草那裡?
鄔流兒來不及猶豫,她強撐著渾身上下散架似的痛意,不顧背後火辣辣的傷口,當即橫抱起懷裡的溫琅玉,快步跑向月見草藥圃邊。
溫琅玉眼眸微睜,被鄔流兒抱在懷中,她搭著這明媚少女的頸窩愣神。
到了月見草藥圃外,瘴氣掀起的氣浪便席卷而來,像一陣猛力擾亂鄔流兒身上的重心,將她掀翻朝前摔去。
她腳跟不穩,緊緊摟著懷裡的溫琅玉。
風聲呼呼從耳邊刮過,兩個人一並摔入月見草藥圃。
圓弧形的金色結界像凹陷的棉絮,承受住二人的重量,朝裡凹出一個圓窩。直到將兩個人緩緩放入月見草花叢間,金色結界便如一閃即逝的光,破碎成紛揚的金色細雨。
鄔流兒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輕緩落在種花的泥土上,草根和花蕊的清香縈繞在鼻息間。
她抬起眸來。
一個巨大的瘴氣化成的刀刃懸在上方。
這柄烏黑刀刃散著大片瘴氣,仿佛隨時都會侵吞人命。可它卻僵停著,遲遲沒有劈砍下來。
看樣子,是不願傷害到這片月見草藥圃。
鄔流兒支撐身體的手摸到泥土上一株株月見草。清淡羸弱的光澤,映照在她的眸底。
金色細粒一點點漂浮起來,環繞著二人,在她們麵前幻化出一個金色的人形輪廓。
這是一個女子,長發輕垂,唇如粉桃,身上衣袂飄飄。
隻是她合著眼眸,像是無法視物一般。
還沒等鄔流兒發出疑問,在遠處僵直步子的長卿卻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鴛兒……鴛兒……”
這金光裹身的女子沒有理會,朝鄔流兒和溫琅玉伸出兩隻手來。
鄔流兒同溫琅玉對視一眼,見她點頭示意,二人便伸手搭在這女子虛浮的手掌心上。
“很高興你們能看見我。”
女子的聲音蒙上一層飄渺的意味,如薄紗一般回蕩在鄔流兒和溫琅玉的耳邊。這女子沒有啟唇,用的是神魂交流。
鄔流兒看著她:“你就是……鴛兒?”
她輕輕點頭。
“我很抱歉,隻能用這樣倉促的方式來會見重要的客人,”鴛兒朝溫琅玉偏了偏腦袋,又偏向鄔流兒。
“我已經死去兩百年,魂體被封鎖在這片月見草藥圃中,一直沒能前往冥界。今日是我兩百年來第一次遇見能看見我的客人們。”
鄔流兒問:“此話怎講?”
玉女拉著她的袖口,喃喃:“難道說……先前也有不少人進入過結界,但全都不能看見她,所以都……”
鴛兒眉梢垂下,有些哀傷。
“我沒能保護好那些姑娘們。她們子時失去意識被這宅中月見的味道引入結界,被長卿認成了我,又被發現不是我,全都……被長卿挖了雙眼,拋屍溪內。”
“我知道你們有許多問題想知道,但現在……還請幫我一個忙。”
鄔流兒麵色越發凝肅。
原來包括陳枝在內的那些女孩們,全都是這樣死的。她咬牙,喉間酸澀,一時難以發聲。
金童玉女替她開口:“什麼忙?”
“長卿本是宅靈,替我家族守護南宅。她在一月前不知怎的,忽然成了怨念纏身的邪祟,開始殺生……”
“我知道,若非她心中有深重久遠的怨結,定然不會變成如今這樣的。現下能消解的方法,唯有將這怨結解開。”
溫琅玉啟唇:“你想讓我們去消除她心中怨念。”
“是的,”鴛兒輕輕點頭,“我會儘我所能,送二位進入長卿的怨念之中。”
鄔流兒和溫琅玉都沉默了下來。
進入這樣強大的邪祟怨念內部,每時每刻都會被同樣強大的怨氣包圍。鄔流兒倒是無所謂,可溫琅玉……
察覺到鄔流兒有所顧慮,鴛兒隻得無奈地斂下神色,眉目間儘是哀愁。
她自然是知道,像鄔流兒和溫琅玉這樣能看見她的人,屈指可數。更何況其中一位……還是那樣一位大人。
她歎了口氣,換上一副笑意:“二位若是不便,也不必擔憂。此地的月見草被長卿保護得很好,二位隨身帶兩朵,便可以安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