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風這個“中流砥柱”還真的倒了下來。旁人有沒有“不知如何是好”並不曉得,程亦風自己家裡倒真的是天下大亂了。
他官居一品,宅院就是一品大員的規製,當時賜他這房子時也賞了一群仆役,但他覺得不自在,留了一個門子,一個火夫,一個打掃的童仆,還一個洗衣服的老婦,其他的都給了銀子打發回鄉了。平日裡他自然不覺得需要人手——後園裡雜草長得高了,空置的房間裡結滿蜘蛛網了,他也不在乎。現如今一病倒,那童仆完全不識得照顧病人,洗衣老婦恰巧兒子成親,告假回家了,門子和火夫一個要奔走請大夫抓藥,一個就要煎藥熬湯,忙得四腳朝天。
程亦風抱著被子縮在床上,一時冷,一時熱,滿身大汗,又直發抖。不過他心裡卻想:其實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總算逃過了冷千山等人的冷嘲熱諷。
臧天任本來是想給他接風的,未料成了探病,帶來了臧夫人親手做的點心。程亦風幾天都沒有胃口,就這點心吃著香甜:“臧兄真是好福氣,你跟嫂夫人做了十多年夫妻,就享受了嫂夫人十多年的好手藝。”
臧天任道:“也不是老哥哥我說你——你今年倒有三十四歲了吧?《大學》有雲,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除了這‘齊家’,倒都做得差不多了。你也見過青樓粉黛,你也見過大家閨秀,不知什麼樣的女子才入你程大人的法眼?莫非要公主女神不成?”
程亦風苦笑:那個女子,十六年來身藏心底,臧天任不會知道。人在病中容易孤獨,孤獨時相思更加刻骨。相思無用,無望。
聽見窗外淅瀝的雨聲,無限惆悵。正那門子來請臧天任了,說郎中新換了一種藥,好是奇怪,藥店裡竟不敢賣,要請臧大人去發一下官威或者有用。程、臧二人都覺得希奇,臧天任便說自己“去去就來”,把程亦風一人留下了。他心裡思潮起伏,文思便如泉湧,起了身,叫童仆磨墨掭筆,揮毫寫了半闋《滿江紅》,雲:“夜雨聲聲,疏鐘斷,那回輕彆。嗟憔悴,夢裡相見,青絲成雪。路指瑤池歸去晚,愁腸過似丁香結。便無情到此也銷魂,孤燈滅。”
寫罷,看了一遍,覺得未免太悲了,暫時又想不出下半闋,便丟在一邊。這時,聽得外麵一人道:“程大人在家麼?”竟是符雅的聲音。
程亦風慌了,趕緊叫童仆幫他穿衣戴冠:“符……符小姐……怎麼……怎麼駕臨寒舍?”
外麵符雅道:“程大人要是忙著梳妝打扮,就不必了。你是病人,還是在床上歇著吧。符雅是替太子來看程大人的。”
程亦風衣服穿了一半,帶子被童仆打成了死結,現在脫也脫不下來了,隻好穿著衣服躲回被子裡,心想這男女授受不親,反正隔著門說話也沒關係。但又一想,外麵下著雨呢,讓一個女子在外麵站著,終究不好,何況他是奉了太子之命……
正想著,符雅已經不請自來了——她披了件蓑衣,戴了頂鬥笠,哪有半點官家小姐的模樣?程亦風不覺一愕:“符小姐,你……”
符雅取下鬥笠,露出不施粉黛的素麵,爽朗地一笑,道:“程大人不用那麼多麻煩。多虧了你和公孫先生,太子殿下已經回了宮。本來殿下要親自來看你,但是我跟他說,他來了,你就要大服接待,那不是來探望你,是來折騰你,所以太子才叫符雅代走一趟,給你帶皇後娘娘的八珍益氣丸來——你可千萬彆跟我客氣,要不然,太子就白不來了,我也就白來了。”
程亦風聽她說的有趣,不禁一笑:“多謝太子殿下,多謝符小姐。”但看到符雅將一瓶八珍益氣丸放在桌上,他難免心裡又是一陣悵惘——如果是她……但叫我能見她一麵,死也無憾了!
“咦?”符雅看到了桌上的半闋《滿江紅》,“大人病中還有這閒情逸致……便無情到此也銷魂,孤燈滅……可真是病中寫的!”
程亦風知道這個女子聰慧過人,怕被她看穿了心思,忙打岔道:“塗鴉之作,小姐見笑了。”
符雅道:“哎呀,我怎麼敢笑程大人?你是當年的風流探花郎——據說那狀元郎言談無趣,正在青州做太守,榜眼公貪得無厭前幾年已經蹲了大牢,隻有你程大人,官場也得意,戰場也得意,情場嘛……”
程亦風未料一個女子竟敢和自己開這麼大膽的玩笑,臉立刻就紅了,支吾道:“叫小姐笑話了……程某早年流連煙花之地……荒唐荒唐!”
符雅“噗嗤”一笑:“誰跟大人說那件事?詩詞之道發乎於情,大人若無情,怎能作得好詩詞?看大人文采斐然,符雅一時也沒想出彆的話來,順著官場、戰場,就脫口說了個‘情場’,大人勿怪。”
原來是虛驚一場!程亦風舒了口氣:“小姐冒雨來探望程某,程某怎麼敢怪小姐?”
符雅笑笑,將那半闋詞又看了一回,提起筆來:“符雅是初學,總難免手癢,替大人狗尾續貂吧——大人可願指點一二?”
程亦風不待答應,她已經落下筆去,不時,續了下半闋。他接過來看:“相思苦,啼成雪。吟舊句,紅塵絕。奈明月多事,空自圓缺。爭得花陰重邂逅,此時懷抱那時節。待回頭提筆誌今朝,詞半闋!”
程亦風不禁“哎呀”一聲:“小姐高才,程某自歎不如——這一句——”他指著“此時懷抱那時節”,道:“這一句簡直絕了!”
符雅一把奪過來,將自己寫的半篇撕下了,湊到燈上燒掉:“好什麼,不過是古人詞中偷來的罷了。跟大人的擺在一起,沒的羞死符雅了!燒了乾淨。”
“你燒歸燒,”程亦風道,“我看了一遍,還能不記得麼?要這點過目不忘的本事都沒有,我這探花郎也就是浪得虛名了。”
“是麼?”符雅仿佛喃喃自語,“記書的本事就有,不曉得記人的本事如何?”
程亦風一怔,不知她的何意。而符雅展顏一笑:“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我已經辦好了。就不打擾大人休息,先告退。”
程亦風自要起身相送,但猛又想起衣服才穿了一半,隻好靠著不動,吩咐童仆送符小姐出去。符雅擺擺手道:“不用啦。沒想堂堂天下兵部尚書的府邸連個門子都不見,隻有個小孩,我若使喚了他,一會兒程大人要端茶倒水的,找誰去?程大人好生休養著吧!”說時,已出了門去。
程亦風便躺著,細細體味符雅所續的半闋詞。自己的上半闋寫得無比淒楚悲傷,而符雅的下半闋就有一種“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無休”的感情在其中,哪怕月圓月缺光陰變換,終要“爭得花陰重邂逅”,即使“此時懷抱那時節”也足夠。
唉,填詞歸填詞,他跟那個女子怕是此生不會有見麵的一天了。
才想著,臧天任倒又回來了,劈頭就道:“好賢弟,你可把哥哥瞞得苦——你何時交上了符家小姐?倒不吭一聲?”
程亦風知道必然是在路上遇到符雅了,連忙解釋,說符小姐是奉了太子之命來探望自己的,哪裡有什麼交情,讓臧天任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壞人名節。
臧天任瞥了他一眼:“奇怪了,人家符小姐倒大大方方跟愚兄招呼,你卻扭扭捏捏像個姑娘,好像壞的是你的名節一般。算啦,不跟你說這些——真也奇怪,不過一味牛黃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居然所有的藥店裡都沒有了,我看老弟你隻好還吃原來那藥,在床上多睡幾天了。”
程亦風笑道:“自從落雁穀之後,我就沒睡什麼安穩覺。此時不睡更待何時?莫非要等死了睡棺材麼?”
臧天任瞪了瞪他:“滿口胡言,你真是病得不清。哪有人咒自己的?”
程亦風聳聳肩,他不是詛咒自己,而是想到等自己下了病榻,就是要集中全部精力,收拾妖道胡喆,處理大青河善後……那就得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了。
不過,程亦風還沒下病榻,麻煩就已經來了。次日下午,臧天任的跟班慌慌張張地跑了來:“程大人,大事不好了!快去救我家大人!”
“怎麼?”程亦風一骨碌從床上跳了起來,心裡第一條想到的就是胡喆又興風作浪了。這個妖道狡猾狠毒,自己如何是其對手?太子剛剛才回到京城,無謂將他卷進來。還是要先找公孫天成,因立刻叫自己的童仆:“快,去請公孫先生來!”
竣熙送給公孫天成的宅院就在程亦風的隔壁,所以老先生不時就到了。程亦風也已經穿好了衣服——因為小莫休假返鄉無人能趕車,所以正好坐了臧天任家的車子,一齊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車子往鬨市方向去,行到一條街口就再也行不動了。公孫天成揭開車簾望去,見前麵圍了一群人,叫囂吵嚷,好像就打起來的樣子,天上雖然飄著牛毛細雨,但也不能把那火藥味衝散。
“我家大人就在那裡!”臧天任的跟班伸手一指,程亦風便看到臧天任被人拽著領子,一時推一時搡,一把老骨頭眼看就要散架。“快住手!”他大喝一聲,跳下車來冒雨衝了過去。
到得跟前,看抓著臧天任的是個陌生的小夥子,便問:“你是何人,何以當街毆打朝廷命官?”
那小夥子白了程亦風一眼:“你又是何人,聽口氣,也是個命官了?大概和這個渾身酸氣的老家夥是一路的吧?”
程亦風不待回答,臧天任苦笑著道:“他?他就是你們口口聲聲崇拜若天神的兵部尚書程大人!”
程亦風一驚,未知老友何出此言,那小夥子已經“哎呀”叫了一聲,鬆開了臧天任,“撲通”跪倒在地:“原來是程大人,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程大人海涵。”
“你……”程亦風正是莫名其妙,卻見旁邊一群年輕人圍了上來,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個沒完,互相議論道:這就是程大人?可終於見到了!
他愈加摸不著頭腦了,詢問地望著臧天任。後者官帽也歪了,衣服也壞了,青白著臉,顯然是生了很大的氣,指著這些年輕人斥道:“你們好歹也是讀書人,放著聖賢書不讀,正途不走,竟做些歪門邪道的事情。你們不是都崇敬程大人麼?你們就來問問程大人,看他覺不覺得你們荒唐!”
這時公孫天成也已已經來到了人群裡,向圍觀的人打聽了事情的起因——原來這些年輕人都是等待秋試的生員,本來應該安心讀書練習八股製藝,卻不知怎麼都對兵書戰策起了興趣,組織起一個“風雷社”,專門研究古今戰術。本來他們自己不務正業不求上進也就罷了,無非秋闈之時名落孫山而已。豈料這些生員們對兵家之道入了迷,竟提出“兵者國之大事,當人人知之”的荒唐說法,建議科考要加試兵法。他們聯名寫了一封折子遞上去,那日正是二月丁醜,所以此事就稱為“丁醜上書”,在京城鬨得沸沸揚揚,程亦風當時正在北征塗中當然不知道。朝廷當“丁醜上書”是一個笑話——堂堂□□大國,禮儀之邦,若把舉國的書生都變了武夫,豈不是連蠻荒小國都不如了?奏章中所提的建議自然不被采納。但生員們卻不死心,其中幾個家境甚好的,出資在涼城建起了義學,除了教四書五經之外,另講習兵法,尤其喜愛議論史書中記載的各種戰役。生員們說,義學的學生將來金榜提名,入朝為官,則可以文武雙全,內可治世,外可安邦,非旁人所能及。周遭有平民家的孩子上不起學堂的,便送到義學裡,一時間門庭若市。又有一個生員出身富戶,家裡有護院保鏢,這次他進京就帶了出來照顧左右。保鏢見他們義學辦得熱火朝天,自告奮勇要擔任武術教習。生員們欣然應許。於是,每天清晨這保鏢就帶著義學的學生們在院中操練,呼喝之聲隔條街也能聽到。涼城百姓無不覺得稀奇有趣。有些富家子弟也不願意在自家書房裡閉門苦讀,吵著鬨著要到義學裡來。義學的人數登時又增加了一倍。這是清明時的事。涼城府尹開始注意義學了。要知道,民間私自“練兵”,若不是□□,那就是亂黨——崔抱月是朝廷封的女英雄,自然另當彆論。涼城府尹生怕鬨出事來自己擔待不起,急忙上奏。朝廷幾時遇到過如此奇怪的事?工部、戶部首先撇清了關係在一邊看笑話。畢竟生員們還沒真造反,有功名的人,不能隨便抓,刑部也就表示非自己職責範圍。剩下吏部和禮部。前者查查,發現有幾個國子監的監生也在義學裡講課,不過這些人屬於“未入流”,吏部可管可不管。後者隻得硬著頭皮上來,說道,“讀聖賢書之人,做有失體統之事,若不管束,則國家禮甭樂壞”雲雲。雖然表了態,可他們卻不出麵做事,怕惹麻煩,便美其名曰“讀書人聽讀書人的話”,將差使推給翰林院。而臧天任屬於翰林院裡最受氣的一個,自然就被派出來“擔當重任”了。
朝廷交給的任務很明確:生員必須停止義學中的武術操練,廢止講習兵書戰策,否則,要查封義學,所有生員、監生也將被革去功名。
臧天任雖然也認為生員們舉動有欠妥當,不過推測他們此舉還是因為有滿腔熱血卻報國無門,並不想加以責備。可是禮部一直向翰林院施壓,翰林院就一直催促臧天任,他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麵,說了些“文武各司其職,內外各行其是”的場麵話。但生員們都是血氣方剛,最討厭聽官話,一眼不和,就惹得年輕人動起手來。
程亦風當然不曉得這其中的曲折,隻見那些生員們圍攏在自己身邊,為首的,也即方才跟臧天任動粗的,說話連珠炮一般,滔滔不絕地跟程亦風講述眾人興辦此義學之目的,義學所教之本領,又義學中學生如何豪情萬丈。“翰林院和禮部的學究們硬說我們有失體統。”那為首的生員道,“程大人可要給我們評個理——何為體統?不能殺賊,不能救國的那些就是體統麼?抱著如此體統坐以待斃,還不如讓他禮崩樂壞,我們也跟樾人拚個玉碎瓦全。”
旁邊的生員們紛紛讚同,又有人指著臧天任斥道:“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國可興也,你和程大人同是進士出身,為何程大人在疆場殺敵,你卻在京城無事生非?”
聽到這樣的話,程亦風正色打斷:“諸位學弟,這話就大大的錯了。你們可曉得這位臧大人是何人麼,他是我程某人敬如兄長的一位同年。他憂國憂民,直言敢諫,程某人可比不上。”當下,就將臧天任近年來堅持不懈提議新法上疏朝廷精兵簡政開源節流的事跡說了。這位老友宦海沉浮若許年,許多當初同科的人都外放到地方的肥缺上去了,他卻還在翰林院裡做閒差。虧就虧在這堅持己見的性格上,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相比之下,程亦風自己同樣對朝廷的弊端看不順眼,可早年除了喝酒就是逛窯子,後來弄起新法之事,一遇挫折,就想摔帽子不乾,如今位極人臣又隻會牢騷滿腹,今日說起老友的種種,再同自己一比,簡直羞愧難當。
偏著時候,聽到劈裡啪啦的鼓掌聲。眾人都循聲看去,正式冷千山撥開人叢走了過來:“精彩,精彩!程大人說得簡直好極了!冷某人偶然經過,聽得都不想走了呢!”
鬼才相信他是偶然經過!程亦風厭惡地瞥了他一眼:這些熱血士子,恐怕還是他煽動起來的吧?
生員們果然認識冷千山,都同他招呼:“冷將軍——”
冷千山笑道:“不必理會我。你們一直以來都仰慕程大人,難得才見到了他的麵,還不多多向他請教?程大人也宦海沉浮了十幾年,本是文官,卻又領兵打仗,所以對朝廷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了解得很——國難當頭的時候,究竟應不應該人人皆兵,抗擊敵寇,程大人肯定有獨到的見解。”
這是故意要擺程亦風上台了——明知道他在兵部的每一天都如坐針氈,明知道他對兵法毫無興趣,明知道他篤信“攘外必先安內”……程亦風咬著嘴唇,忍住按本性說出一切的衝動:現在要穩住局麵,一定不能讓冷千山繼續利用這些單純衝動的年輕人。
已經在細雨中站了好一會兒,他感覺背後的衣服透濕——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便打了個寒噤。冷千山看到,偷笑了一下,道:“想來程大人有高見——咱們不如還是進義學裡去談吧。圖過程大人受了涼,豈是國家之福?”
可不是如此!生員們哪裡知道他沒安好心,趕緊把他們心目中的“軍神”請進義學。一群人將程亦風團團圍住,害他本來想香公孫天成求救,卻連老先生的影子也看不見。今天的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謹慎處理才行,他邊走邊思考,假裝四處參觀,實際在拖延時間。
大部分的桌子上都是兵書戰策,《孫子》、《六韜》無所不有——這些都是程亦風去年被趕鴨子上架到了兵部之後看過的書。不過有一本他卻沒有見過,叫《古今戰策注》。大約生員們先前正在抄寫,硯台裡磨好了墨,毛筆架在一邊——楚國宮廷貴族和士大夫們崇尚華麗,學界也染了這風氣,一支簡單的毛筆,也要在筆管上綴一隻精編瓔珞。程亦風皺了皺眉頭,計上心來,道:“諸位一心報國,其情可表。所說不願為陳規陋習所束縛,不願坐以待斃,也都是至理。不過,何為古聖先賢驗證多年流傳下來的治世之法,何為奸佞肖小一代一代造成的積弊,諸位還要分清楚了才行。”他指著那筆:“比如這個瓔珞,就是積弊。寫字難道要用它麼?你們是用瓔珞,而有人就用珠玉。整一個京城若有一千支掛了珠玉的筆,浪費的銀兩可以采辦多少軍糧?”
這筆本是那家境較好的生員之物,聽言,登時紅了臉,一把將瓔珞扯下了,道:“程大人教訓的是,學生慚愧。”
程亦風笑了笑,道:“這部《古今戰策注》在下從來沒有看過,是諸位學弟們編的麼?”
為首的那生員道:“正是學生們遍的。程大人不棄,請指正。”
程亦風道:“好。你抄一部給我,我來看。”
那生員大喜,道:“是。大人何時要?”
程亦風道:“就現在,你抄。”
那生員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不疑有他,立刻坐下來提筆欲寫。可程亦風一伸手,將硯台挪走了。生員正奇怪,程亦風又一伸手,將紙也拿開了。
“大人……這……”
程亦風從筆筒裡又拿出五六支筆來,遞給他道:“請抄吧,在下等著看呢。”
其他的生員都忍不住了:“大人,光有筆,沒有紙墨,怎麼抄?”
程亦風微微而笑:“哦?原來光有筆是不能寫字的麼?那為何你們以為朝廷隻要選用曉得兵書戰策的官員,國家就能富強安康?”
生員們都不禁一怔,啞口無言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