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帝微微點頭並不說話。
牟希來直起了身,對刑部尚書道:“還遲疑些什麼?這就把老夫押下吧。”
刑部尚書顫聲欲泣,卻也無法,隻好叫殿外禁軍士兵來將牟希來帶了出去。這時,珠簾微微一動,好像是孝文太後和武德帝說了什麼話,後者就宣布:“退朝。”在禁軍侍衛和太監的簇擁下到後殿去了。
群臣跪送君上。他們知道國有巨變,那些向日和牟希來交好的,個個自危,還有素日對牟希來陽奉陰違的,想要議論一番,但又不知三位主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怕招來殺身之禍,隻有在心裡盤轉著無數的猜測。
玉旒雲和石夢泉則互望了一眼:這看來並不像是做戲。除掉了牟希來,就少一個支持趙王的人。卻不知公孫天成這老狐狸跑到哪裡去了?
正想著,太監從殿後轉了出來:“兩位大人,巳時將近,該出發去碼頭了。”
好,玉旒雲暗想,就看看到底有什麼花樣!
從皇宮裡抬了五乘八抬大轎,前有禁軍開道,後麵依次是段青鋒、武德帝、孝文太後、玉旒雲和石夢泉。接著有十數輛彩車,裝著各式禮品。臨淵的老百姓沿街看熱鬨——他們隻聽說是送外國使節,卻不知道究竟哪一國使節有如此大的麵子。
到了運河在臨淵的碼頭上,見有二十來艘高大如活動堡壘般的福船,大部是西瑤水師的軍艦,掛著“白龍營”“黑龍營”等不同的旗幟,也有商船,上麵彩旗飄揚,簡直可以用“花枝招展”來形容了。
隊伍到了這商船的跟前就停了下來。自有卓思遠從船上迎下:“皇上,娘娘,太子殿下,兩位大人……”他自昨夜起就領了武德帝的命在此準備,早晨沒有到朝會上去,還不知道宮裡的事。
武德帝淡淡地叫他平身,心中很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孝文太後望了望船:“哎喲,真是漂亮。可惜我老太婆年紀大了,經不得這搖晃。我就不上去了。皇帝在這裡陪陪我。太子,你送兩位大人上船吧。”
段青鋒恭敬地答應,接著就向玉、石二人做了個請的動作。由卓思遠陪著,三人從鋪著織錦地毯的跳板登上了福船。
先下到船艙中看火炮。每一尊都以大紅綢緞覆蓋。卓思遠為玉旒雲揭開展示,果然和那日試炮時所見相同:長約兩丈,重八千斤,威力無比。玉旒雲忍不住要深手拍拍炮身。卓思遠趕忙攔住:“大人,炮身上擦過油,仔細臟了大人的手。”
“哦……”玉旒雲笑了笑,“多謝大人提醒。”口裡這樣說,待旁人轉過身去時,她還是在炮筒上按了按,生怕其中有詐。然而隻是摸了一手油而已。石夢泉看到,暗暗好笑:大人就是這個脾氣,改不了。他便悄悄遞過一方帕子去。
卓思遠又帶兩人來到艙房中。因為原先是軍艦,所以這裡本是艦船上將領的指揮之所,匆忙布置後,看起來像是個廳堂,所有放行軍圖冊的架子都成了博古架和書架,放了許多花瓶香爐之類——素來沒有船隻這樣布置出海,因為一旦遇到風浪,這些花瓶香爐就會掉下來。摔碎東西事小,砸傷人事大。可玉、石二人從來也不曾坐船出過海,是以並未起疑。
卓思遠從桌上取過一本書雙手交給玉旒雲:“大人,這就是《鑄造秘要》,請過目。”
玉旒雲油汙還沒擦乾淨,兩手背在身後不能拿出,因示意石夢泉收下。石夢泉就道了謝,接過來瀏覽了一回,道:“大人,正是你要的。”
玉旒雲笑道:“好極,好極,旅途無聊正好可以研究研究。”
卓思遠也笑道:“大人滿意,那就再好不過了。”他引了玉、石二人到桌前,見上麵有一式兩封帛書,其內容和給趙王的盟書相同,正是前夜武德帝和石夢泉所說過的,西瑤提供火炮和鑄造技術,而樾國承認西瑤獨立,且不收商品關稅,對聯兵攻楚之事隻字未提。玉旒雲不禁略略有些失望:她倒希望是當日綠窗小築中段青鋒給自己看的那一份盟書呢!
卓思遠道:“怎樣?玉大人看過若無疑問就請和太子殿下一同簽字用印。”
“好。”玉旒雲暗道:孝文太後既然如此死硬,跟她耗下去也沒有意思。拿起筆來一揮而就。
段青鋒也簽好了。雙方各留一份,接著焚香祭拜天地,表示若有違約者,天地不容。
“卓大人,”段青鋒道,“父王和皇祖母送了兩位大人許多禮物,煩請你幫忙督促一下,看看搬運完畢沒有。”
“是。”卓思遠轉身出去。
段青鋒立刻從懷中取出另兩張帛書來:“玉大人——”
玉旒雲一看就認出來了,正是綠窗小築中的盟書,一式兩份。她不禁既驚訝又興奮:“殿下這是……”
段青鋒道:“玉大人可以細讀一遍,不過這就是當日我給大人看過的盟書。如若不是公孫天成和老師突然闖進來,早就已經簽畢。如今舊事重提,希望大人不覺得太晚。”
玉旒雲道:“好事多磨,我可終於明白這個道理。隻要是好事,豈有嫌晚的?”
段青鋒道:“那麼大人還是趕緊簽字用印,祭告天地——須得趕在卓大人回來之前。”
想來這是孝文太後昨夜考慮的結果,玉旒雲想,雖然太後已經垂簾,但是在西瑤畢竟還不能明目張膽地提到“結盟”與“參戰”,所以連兵部尚書都要瞞住。不過這樣一來這盟書會不會變成一紙空文?
段青鋒猜到了她的顧慮,從袖中取出一隻青龍兵符來,一分為二,將其中是一半交給玉旒雲。玉旒雲看到那斷麵上正鐫著段青鋒的名號。
“他日大人攻楚之時,如果需要我西瑤出兵援助的,就請使者將這兵符帶來我軍中。”段青鋒道,“將士見此兵符猶如見我本人,定當鼎立相助。”
玉旒雲大喜:“若是這樣,那還等什麼?”她提起筆來,倏倏將兩份盟書都簽了——上麵段青鋒早就簽署完畢,大家各自收好,又來祭天。
焚了香,祝了酒,玉旒雲卻沒有把酒杯放下,而是舉向段青鋒道:“殿下,我二人沒少喝酒,不過作為盟友還是第一次。今日一彆,希望再次同飲之時就是在雲嶺漢河的分界線上。”
段青鋒為了這一紙盟書奔波了大半年,現在不管是用什麼法子終於達成了目的,又不管將來還有多少麻煩需要善後,他也覺得自己有好好暢飲一杯的必要。因舉杯與玉旒雲一碰,道:“好,在雲嶺漢河見麵!”
兩人相對,一飲而儘。
這時,卓思遠正好回來了,說禮物已經搬運完畢。玉、石二人就同著段青鋒一起來到甲板上,向孝文太後和武德帝拜彆。
武德帝還是沉默,孝文太後則一直微笑著,同他們說了些客套的話。末了,段青鋒和卓思遠也都下了船去。水手們卷起了華麗的地毯,又收起跳板。石錨拉上,風帆升起,福船終於慢慢地離開了碼頭。
玉旒雲感覺心情大好,一直在甲板上望著臨淵城,直到亭台樓閣都連成一片模糊的色彩,才招呼石夢泉道:“走,咱們下去把酒喝完!”
石夢泉道:“大人,昨天才受了傷,今天就喝這許多酒,恐怕不好吧?”
玉旒雲掃興地撇了撇嘴:“你怎麼和姐姐一樣羅嗦?箭都沒有射死我,難道喝幾杯酒還能要了我的命?”
石夢泉知道她是小孩子脾氣發作,說理說不通,隻有哄她道:“當然不會就要了大人的命。不過大人現在得著火炮利器,下麵就要準備收回兵權完成大業,所以大人的身體可比什麼都重要呢!”
玉旒雲輕輕按了按昨日的傷處:“說來西瑤的傷藥也真是厲害,一敷上立刻就止了血,過了一夜都不怎麼疼了。不知這種草藥在我國可能種植。”
石夢泉道:“大人莫非是想現在折回去叫段青鋒在盟書上再加上提供草藥這一條麼?若如此,我立刻就叫水手們回頭。”
“算啦,事情也要有個輕重緩急。”玉旒雲拍了他一掌,“誰知道回頭會發生什麼事呢?況且,西京的狀況我更加擔心。”
石夢泉本來就是開玩笑的,因道:“那麼就命令全速向前,儘快出海。”
玉旒雲笑道:“好。”又想了想:“酒雖然不能喝,不過老太後不是送了一堆禮物麼?茶葉也許還不錯,就去試試。”
說著,兩人便一同下到船艙裡,叫人上茶來。
那水手遵命而去。過了好久才沏了茶來。玉旒雲本要訓斥他幾句,但轉念一想,這人是水手,又不是家奴,怎麼知道伺候人的規矩?便也不同他計較,揮揮手叫他下去。
但不料茶還未送到口邊,卻聽外麵甲板上一陣爭執之聲,有個女人尖聲嚎叫:“你們敢碰本小姐!你們知道本小姐是誰麼?我是……”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已經便成了悶悶的呼嚕之聲,顯然的嘴巴被人捂上了。
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趕緊快步出來看個究竟。隻見甲板之上幾個水手抓住了一男一女,正要把他們丟進水中。石夢泉喝道:“做什麼?還不快住手!”
水手們一愣,那被製的女子就狠狠一口朝人的胳膊上咬了下去。水手吃疼,“阿唷”大叫,已經被那女子跑脫。“相公!相公!”女子又撲上去要撕咬另一個水手,卻被一腳踢翻了。那受製的男子,也就是他相公,哇哇大罵:“欺負女人,你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玉、石二人這便認出了這個男人來,正是牟希來的女婿張至美。那麼這個凶悍女子就是牟家小姐了。
牟希來被抄家,全家發配,莫非這兩個人跑脫了?
玉旒雲吩咐水手們放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水手答道:“啟稟大人,小的們發現這兩個人躲在……躲在貨艙裡鬼鬼祟祟,於是就把他們拉了出來。小的看他們多半不是好人,所以打算把他們丟進水裡。”
“什麼不是好人?”張夫人怒道,“我是牟太師的女兒。你們如此待我,我非要我爹摘了你們的腦袋不可!”
張至美也道:“我們沒有鬼鬼祟祟。我們隻是送朋友上錯了船而已。”
水手道:“還要狡賴!上錯了船立刻下去就是。為什麼要等到開船了被我們抓出來?”
張至美道:“你以為我們不想下嗎?是你們門鎖上的機括有古怪,一碰上就打不開了,我們才被困在船上!害我也沒趕上跟朋友送彆!”
玉旒雲眯眼睛看著這個呆子。她吩咐水手們都先下去,接著道:“究竟是怎樣的前因後果,你老老實實給我說一遍。”
“是。”張至美已經知道玉旒雲的真實身份,想起自己上次演出《大青河之戰》,以小醜扮她,還自鳴得意,心中就是一寒,講話聲音也打顫了:“小人知道公孫大哥今天早晨要離開,所以就想到碼頭上來送行。不過昨晚飲多了幾杯,就起遲了,那時公孫大哥和嶽父大人都已出門。我來到碼頭上,隻知道是一艘彩旗商船,於是就走了上來。我不見公孫大哥和嶽父大人,於是四處尋找,不想就撞進一見庫房被鎖在其中……衝撞玉大人,實在……”
玉旒雲哪裡在乎他“衝撞”,隻是聽到了公孫天成的消息,便追問道:“公孫先生今天早晨離開?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至美道:“昨天法會結束後,皇上就讓公孫大哥到我家裡休息。本來說要今天在朝會上商議什麼楚國幫我國興修水利之事,但後來我嶽父大人回來了,就跟公孫大哥說什麼時間緊迫,須得立刻結盟,又什麼火炮和《鑄造秘要》已經裝船,如果公孫大哥答應,次日卯時即在碼頭船上簽定盟約。他們討論了許久,具體說的我也記不清了。不過,總之是結下盟約,嶽父叫我準備酒菜,這才喝多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牟希來死到臨頭還要說一句他把皇帝交代的事都辦好了!玉旒雲差點兒抬腳把張至美踢下水去:可惡的牟希來!可惡的武德帝!孝文太後和段青鋒有沒有參與其中呢?西瑤這群狡猾的家夥,到頭來還是腳踩兩隻船!
啊!難不成什麼發配牟希來的事也是假的?
石夢泉見她隻是在那裡冷笑,其實自己也猜出了事情的經過,此時要挽回,已是不能——公孫天成比他們早出發兩個時辰,早不知道行至何處了。即使全速追趕,難道追上了還能開炮把公孫天成的船打沉了不成?他連忙扶住了玉旒雲的胳膊:“大人,不要著急。我們要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玉旒雲控製著自己的怒火,不錯……段青鋒的兵符不知是真是假?將來在戰場上能否用上?恐怕西瑤終究隻是想作壁上觀,最後看誰快贏了,就來幫一把——牆倒眾人推,這如意算盤倒打得響!哼,她恨恨地想,如果孝文太後敢玩這種花樣,休怪我將翦重華的墳墓踏平!
張至美不知玉旒雲為何發怒,隻看到她的眼神好像利劍,充滿殺氣,嚇得連跪都跪不穩了,連連磕頭道:“是小人衝撞了玉大人,不關我娘子的事。大人要把小人丟下水喂魚也好,喂烏龜也好,小人決無半點怨言。但是請大人一定要把我娘子送上岸。求大人開恩——”
玉旒雲叫這磕頭“咚咚”聲弄得更加心煩,不過聽他說“喂魚”“喂烏龜”,又覺得好笑:“你和公孫天成稱兄道弟,怎麼你夫人也跟著來送行?”
“我娘子她不信我是要來送行。”張至美不敢撒謊,“她疑心我是要去綠窗小築裡尋花問柳。我怎麼說,她也不聽,就隻好帶了她來。沒想到……請大人開恩!”
玉旒雲心裡飛快的轉過了無數的主意:如果我就此殺了張氏夫婦,不知這些水手將來回來西瑤會怎麼說?而如果我留下此二人性命,萬一牟希來被發配是假,日後遭遇,也好有個要挾。
主意一定,她就緩和下麵色,做出一副為難之態,道:“張公子,其實玉某人根本就不想把你和尊夫人丟下水去,我還很想把你們送上岸。隻是……唉,你還不知道,你們這樣誤打誤撞地上錯了船,其實是揀回一條命啊!”
張至美雖然滿肚子都是戲文,但豈會料到人世比戲更險惡?完全聽不明白。倒是張夫人有些見識,道:“大人什麼意思?莫非是家父出了事?”
玉旒雲點了點頭:“二位被鎖在船上,所以不曉得。牟大人送完公孫先生後回到宮中,就被安上了結黨營私、勾結逆賊、謀害太後等好些罪名,立刻就被抄沒了家財。你們本該全家發配去礦山做工,永世不得回京呢——還好你二人走脫了。”
“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事?”張夫人麵色蒼白,幾乎暈倒,“我要回去救他老人家!”
玉旒雲淡淡的:“夫人稍安勿躁。玉某看,你回去非但救不了牟大人,還會枉送性命。”
張夫人帶著哭腔:“是什麼人誣陷家父?”
玉旒雲歎了口氣:“本來貴國的事我是不該過問的,而且我也隻是猜測——今天……今天太後娘娘垂簾聽政了。”
“啊?這種事?”張夫人驚得合不攏嘴,“曾聽家父抱怨過太後想把持朝政,但是她多年來一直都住在尼姑庵裡,對政事不聞不問,所以沒人相信家父的話……沒想到今日……”
玉旒雲道:“玉某也隻是猜測而已。隻不過,若此事當真是太後主謀,恐怕連皇上都已經落入她的掌握之中。夫人回到臨淵,又能做些什麼呢?”
張夫人落下淚來:“大人說的雖然有理,但是,我不回臨淵,也不能如何啊!”
張至美一向畏妻如虎,是個窩囊廢,見到夫人哭成了淚人兒,自然更加沒主意了,隻有“哇”的一聲,也跟著哭了起來:“娘子啊,咱們今後怎麼辦才好?”
“兩位先不要著急。”玉旒雲道,“張公子,你的義兄公孫先生足智多謀,如果能找到他,一定能想出營救牟大人的方法。隻是,現在西瑤境內一定在四處通緝二位,所以不能讓二位在西瑤乘船去楚國。而我和石將軍都是樾國人。樾楚交戰,所以我們的船也不便停靠在楚國的港口。如果二位不嫌棄,可以跟我們一道北歸。到時候再南渡大青河去楚國尋訪公孫先生,可好?”
這樣一來,豈不是要花費好幾個月的時間?張至美夫婦憂愁焦慮,哪裡還會仔細推敲,隻聽玉旒雲分析的大略有道理,有含淚答應,殊不知玉旒雲在心中暗暗冷笑:牟希來老賊,看我怎麼收拾你!
於是張至美夫婦就同玉、石二人一同上路。船行飛快,第二日就從運河口進入了天江。這裡已是天江中、下遊的交接之處,江麵開闊,風景秀美。兩岸都是楚國和西瑤的千頃良田,正當收割時節,田中是金燦燦的波濤,江裡是碧悠悠的水浪。西瑤這邊還有邊民一邊勞作一邊唱歌,曲調悠揚動聽。
石夢泉想,樾國的南方七郡也該收割了。去年這時候,他站在田裡,北方秋高氣爽,日頭暖洋洋地照著,他和士兵們比賽,看哪個先割完一壟莊稼。那些士兵,有多少已經死在大青河的戰場上了?他記起自己當個平凡莊稼人的夢想,又記起自己是怎樣否定這個夢想的——他須得守在玉旒雲的身邊,因此就離開那平凡的夢越來越遠。
但無論如何,隻要有她就好,他想。
再行十數日,江水又渾濁了,乃是因為接近入海口泥沙被衝擊起來的緣故。但又行一日,清晨步出船艙一看,隻見周遭豁然開朗,仿佛世界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一般,隻剩下一片汪洋大海。石夢泉是第一次見到大海,被這片廣闊無邊的蔚藍所震懾,半晌說不出話來,連感慨也不知要從何而發。
倒是玉旒雲在旁邊指了指遠處的一排白浪,道:“好氣派!”他才想起了詞兒:“可不是,這麼遠都看得清楚,到了近處不曉得要有幾丈高。要是小船到了那樣的浪裡,恐怕得粉身碎骨。”
玉旒雲道:“我卻聽說海邊有許多弄潮兒,專門在浪尖上滑行。我看這白浪好像一條白龍,如果能以舢板飛馳於上,那就好像騎著白龍遊大海了。”
石夢泉笑道:“隻有大人才有如此豪情。”
玉旒雲道:“豪情歸豪情,正像你所說的,現在可不是我在這種遊戲之事上玩命的時候。聽水手們說,海上的星空特彆美,今夜我要在甲板上飲酒——你可不許跟我說什麼婆婆媽媽的話。”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傷已經痊愈了,石夢泉也就不掃她的興,道:“大人有此雅興,彆說是飲酒,就是飲鐵水,我也要舍命相陪。”
玉旒雲“呸”地啐了他一口:“我不玩命,要你玩什麼命。咱們該好好的喝一場酒,然後乾一番大事。”
石夢泉道:“是,這就叫人去準備。”
玉旒雲點了點頭,又突然嘻嘻笑道:“夢泉,你死定了,居然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
石夢泉一愣,水上航行,他沒計算,細一回想,才一拍腦袋:“哎呀——”今天是十月初十,玉旒雲的生日啊!“真真該死!”他跺腳道,“要殺要剮隨大人高興吧!”
“呸!”玉旒雲笑,“如果你剛才不答應和我喝酒,我可真要殺你剮你了。既然你答應,那就今天晚上先罰你三杯。”
石夢泉笑道:“大人愛罰幾杯就罰幾杯。”
這一天夜裡,果然有滿天的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