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笑了笑:“不必客氣。”卻沒收那荷包,轉身邊走邊說:“把顧大人帶回家去要緊。”
顧謹一愕,荷包沒送出去,陸修已經走得人都不見了。
他心下嘀咕,但正事要緊,便急著退出去,也不叫人,親自趕回去讓人帶著棺木前來收殮。
顧嚴的夫人兒子卻已經帶了棺木在府裡前院等著,見顧謹回來說已經可以去領屍身,出府向府衙側門而來。
並沒有哭聲震天,畢竟是應天府衙門口,陸修看到顧嚴夫人錢氏時,隻見她絹帕捂麵,低聲抽泣,顧小少爺年約十二三歲,站在一旁亦隻是雙目落淚,兩人雖是披麻戴孝,卻並沒有戴了孝帽,人手也並沒有帶很多,以此表示尊重官府,很是收斂。
顧謹臉上帶著恰如其分的悲痛神情,恪守著弟弟的本分,低聲吩咐下人將棺木抬進去。一應人等迅速地進了府衙側門。
見到了因流儘血而變得渾身蒼白的顧嚴屍身,錢氏的哭聲略微失控,顧小少爺也控製不住發出了嗚咽聲,錢氏回身緊緊抱住兒子,母子兩人哭著看顧謹指揮著下人將顧嚴屍身抬進棺木。
一行人正要出偏房,門外有胥吏匆匆趕來,攔住眾人說道:“府尹大人有命,因顧大人是同僚,不忍見顧大人屍身曝露,故允夫人所請。但顧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被歹人殘殺,此案實在聳人聽聞。因此昨日已將此案快馬加鞭報於京城內閣,內閣應該會派人前來,因此請顧夫人雖帶回顧大人,但暫且不要觸碰顧大人屍身,等內閣令傳來再說。”
就是說,府衙驗屍結束了,但京城可能還要派人來查驗的意思。至於如何保存,顧嚴家自然有的是錢買冰。
顧夫人怔了一怔,屍身收殮,自是要清洗著衣,體麵入棺,但這意思明顯是隻準暫且入棺,一切都不能做,且這已經是看在顧嚴與李府尹同朝為官的情麵上了。
她心中難過,卻知道府尹官至三品,顧嚴見到都要行禮,而且內閣派來查案的人更是怠慢不得,遂低聲應下,隻在顧嚴屍身上蓋了一件厚袍。家裡的冰倒是準備好了,雖是仲春,但按道理,至少要停靈七到十天,冰是少不了的。
陸修並沒有馬上去顧嚴府上,而是看著他們離去後,又回了偏房,除了顧嚴的屍身被帶回家,兩名年輕護衛便沒有這麼大麵子了,仵作倒是加了一句:“顧夫人也一並請了要收殮他們的屍身,府尹大人沒允。”
允準顧嚴暫時收殮是因為朝廷的體麵,護衛嘛,就沒這個必要了。不過顧夫人這一提,倒顯得很有情義。
看來這位夫人的確是位難得的賢內助。
陸修笑了一笑,並沒有趁機問些什麼,南京與京城一樣,官員多如狗,六部和應天府衙又不在一處,想要知道的東西一個仵作如何知道。
下午三時許,陸修和周、趙兩位捕頭一起前去顧嚴的府第。
捕頭這個職業其實蠻卑微的,對著眾多百姓當然可以作威作福,但對有品級的官員就不夠看了,推官呢雖說在府衙裡算得上三四把手,但也隻是從六品,比捕頭當然略好,卻也有限。
周、趙兩位捕頭看著陸修的樣子,隻覺得他毫無官微慎小之意,又想到顧老太爺早已致仕,家中隻有顧嚴一個當官的,如今顧嚴也死了,倒也覺得陸修的姿態並不為過。
因為周趙二人無馬,陸修便與他們一同走著,問他們:“顧家在南京城名聲如何?”
兩人互視一眼,周捕頭比趙捕頭年資略長,便先答道:“南京官員眾多,顧家雖然三代為官,但也隻屬於中流,倒是不大聽聞什麼不好的名聲。”
趙捕頭補充道:“顧老太爺昔年在京城為官,南京祖宅本來空著,後來借給繼妻家人居住過一段時日,街坊間就有傳顧老太爺有了繼妻之後,亡妻長子、也就是顧嚴日子不大好過,不過後來顧嚴出息,顧氏家族全力扶持,顧老太爺毫不吝惜銀錢、人力、物力,這些傳聞便沒有了。但去年顧嚴調職南京前便在南京另置了一套房產,不肯在顧府居住,隱隱之間又開始有了這些傳言。”
陸修問:“你們是南京本地人,顧嚴被當街刺殺,府衙和百姓有什麼猜測麼?”
周、趙兩捕頭沉默了一瞬,趙捕頭比較直爽,率先開了口:“顧嚴自小隨顧老太爺住在京城,之前也就是祭祖回來小住過,真正在南京居住是從去年調職過來後的事情。大家對他的為人了解實在不多。但是自他進了通政使司,通政使司的日子……不太好過。”
周捕頭橫了他一眼,趙捕頭笑了一笑:“就是我們不說,陸推官去了通政司問一問就都知道了。府衙也有小吏說,顧大人性格有些苛厲。通政司本來就沒有多少油水,自他來了之後就更是寒酸啦,通政使大人又不管事,反正再少也少不到他頭上,小吏們都叫苦連天呢。”
陸修道:“通政使司也沒有多少人罷?”
趙捕頭道:“堂官是三四人,小吏們得有十幾人。”
陸修想了一下,道:“若是顧嚴想在南京養老的話,這倒是好機會。”
趙捕頭也想了一下,笑:“推官說得也是,他才四十不到就已經是四品,怎麼說都不肯就此停步的,在南京官兒當得再大,對他來說應該沒什麼意思。再說他若是想當通政,就不該惹得眾怒。”
陸修並沒有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到底顧家在南京不算大戶,顧老太爺早已致仕,顧嚴本不在南京長大,又長期在外為官,到南京才短短一年不到,南京為兩京之一,便不說官和勳貴,就是各界名人名士也是多如過江之鯽,若不是這次當街被殺,人們的目光根本不會停留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