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太緊緊盯著手邊的單子。
她是一個保養得極好的美婦人,五十不到的人看上去足足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臉上的皺紋極細,很少,鵝蛋臉上一雙彎眉,籠著秀美的丹鳳眼,鼻膩香脂,天然笑唇,說話溫柔和順,是男人最喜歡的那種女人。
此時她雙眼含霜,笑唇抿起,兩條淺淺的法令紋便露了出來。
她看著看著,冷笑一聲:“所以惡人自有天收,賺下萬貫家產又如何,要借顧氏家族的勢就不能分家,這家產便隻能是公中的。”
這是一注令她瘋狂心動的大財,她看著單子上的良田、旺鋪、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已經在暗暗盤算要把哪些轉入自己的嫁妝當中。
然後想了一想,又失笑,顧嚴死了,顧家嫡子便是顧正,也就是宗子,就算是分家,大宗也是給顧正的,顧謹顧端這兩個庶子本就分得不多,倒也罷了。
想到顧正,顧老太太的笑臉落下,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壞,顧嚴這個賤人生的賤種,不知在哪裡惹下的殺身之禍,死便死了,竟疑到了顧正身上!害得他如今押在大牢,還好看在顧府的麵子上,半夜拘押,到現在還屬秘密。雖然他隻在顧嚴出殯時短短地出現了一陣子,但是他受傷請了大夫是很多人知道的,那麼顧嚴的喪事上,他沒怎麼出現也就正常了。
畢竟,就算仇深似海,也是家裡人內部的事情,對外,兄友弟恭這個名頭是必須維持住的,否則,人都死了,做弟弟的不去送,名聲就不必要了。
顧老太太想去看顧正。
大理和刑部都覺得可以。顧正什麼都不說,也許顧老太太能讓他開口。
顧老太太順利地見到了顧正。
大理寺監獄這種地方,關押的多是需要複核才押解來的囚犯,臟汙的關好幾個人的集體牢房雖有,更有像顧正居住的單人間,和彆的犯人房間隔了厚厚的一道牆壁,牢門雖是鐵柵,裡麵卻床褥桌椅齊全,甚是潔淨。
不過當然很小,氣味也難免會有。
顧老太太一見便心痛得緊,顧正對母親的感情深厚,知道她要來,也振作起了精神,無奈道:“阿娘你來這做什麼,怪臟臭的,沒的汙了你的眼。”
顧老太太歎了一聲:“你是我兒,你都能住在這裡,我還不能來?”
顧正笑:“能,能,阿娘坐在褥子上,乾淨的。”
他肩頭受的傷在監獄裡得不到在家裡那樣的照料,至今好得不利索,行動有些不便,顧老太太見了更是難過,才一坐下便幾乎迫不及待地拉著他的衣襟說道:“正兒啊,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你那日到底為什麼出的城為什麼受的傷,怎麼不能好好地說給李府尹他們聽?如今你在這種地方,肩膀又受了傷,沒人伺候諸事不便,吃又吃不好,又是臟汙得緊,這怎麼行?阿娘的心都要痛死了!”
顧正沉默片刻,說道:“我沒殺他,如果說冤枉彆人可能,咱們家人斷不會被冤,我不怕。他們沒證據。”又安慰顧老太太:“肩膀的傷也不打緊,大理寺卿特許了孫大夫隔日便來診治換藥,好得甚快,娘你放心。”
顧老太太又氣又痛:“可是這事一日不結,你便是一日不能出這地方,你叫娘怎麼放心得下!究竟有什麼不能說的?啊?你到底去做了什麼?”
顧正歎了口氣:“那日真的是湊巧,阿娘,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我當年練武,那麼難那麼苦都過來了,住這裡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放心,我沒事。”
顧老太太隻有這一個兒子,向來養得精心溺愛,顧正本來是個小紈絝,但自從被顧嚴痛打至重傷以後,心性大變,紈絝還是紈絝,卻極有主意,還不怕吃苦,練就一身很不錯的武藝。
顧老太太深知兒子性子,見死活勸不過來,便道:“正兒,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你會說出真相的吧?”
萬不得已的地步,便是生死一線,便是被冤是他殺了顧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