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早就從床上坐起了身,她剛才看了一眼扭曲著身子躺在地上的曾大爺便不敢再看第二眼,此時抖著聲音說道:“爺,他……他不會死吧?”
年輕男子笑了起來:“怎麼你沒聽到我說的話?死了又如何?我爹可是當朝二品大員,隻要我殺的不是龍子鳳孫,誰能拿我怎麼樣!”
他笑聲猖獗,本來有幾分秀挺雅致的容貌顯出了十分的張狂,竟然又坐到在床上,摟著如意搖頭:“這臉打得腫了,失了顏色,好好養著,下回我再來。”
才慢慢站起身,待要離去。
曾大爺的仆人早已來了,哭著叫著昏迷的曾大爺,見他放出狠話要離開,卻不敢攔他,隻衝著怡紅樓眾人說道:“大爺在你怡紅樓出的事,我們隻管找你們怡紅樓。”
怡紅樓的媽媽是真不敢讓年輕男人離去,這一去上哪去找人?他究竟是不是二品大員的兒子都不甚清楚!若是,他拍屁股走了回頭一個不認,怡紅樓豈不倒了大黴?若不是,就更倒大黴啦!
曾大爺的來曆他們可是知道的呀!曾家可不好對付!
媽媽不想讓年輕男人走,又不敢硬攔,隻好跟著他亦步亦趨:“公子且請留步,曾大爺受傷,怕是要報官,奴家知道公子家世清貴定然不懼,可是怡紅樓經不起官府追究,雖不敢請公子眷顧怡紅樓,可還是想請公子憐惜如意,不好叫官府帶走如意呀。”
年輕男子冷笑一聲:“你不信我的身份?劍奴,你來告訴這起不長眼的!”
年輕男子帶來的一個小廝原是在隔壁與丫鬟調笑,見主子出了事自然到了主子身邊,見狀不禁仰起鼻子說道:“我家少爺是當朝二品大員、內閣次輔李顯李大人的愛子,三公子李雲!”
李顯的名字在大明當今還是很響亮的,媽媽驚了一驚。
內閣首輔是兩朝元老,曾任皇帝的老師,自然權威最重,而次輔李顯則是首輔的門生,他的長女也是皇帝的寧妃,育有三皇子,據說秉性聰慧,甚得皇帝鐘愛。加之李顯對首輔放衙後執弟子禮恭,因此兩人也甚為相得。
李顯任過兩屆科舉主考,門生不少,但為人謹慎,並不張狂。他於坊間名聲大,是因為在刑部時斷過幾起冤案,其中一起京郊侵田致富戶家破人亡案曾經轟動兩京,京兆尹判案時不公,苦主叩刑部衙門喊冤,李顯接手,結果最終牽扯出的乃是英親王的外甥,李顯鐵麵無私,連宮中太妃求情也置之不理,最終英親王外甥處斬,英親王降爵。
後又主理漕運貪贓案,在蘇杭幾次遇險,最終仍是悍不畏死,挑起沿運河一大串貪官汙吏,為皇帝和戶部繳回天文數字的銀子。
這樣的人,在大明是極得人尊敬的,怡紅樓媽媽不敢相信地看著李雲。
但是當李雲的小廝亮起李府徽記時,她閉上了嘴。
李雲離開後不久,大夫來了,衙門也來了人,然而曾大爺受傷太重,京城幾個有名大夫一起施救也沒能救回。
曾大爺名曾大富,也並不是無名無姓之徒,他的姐夫正是禦史台的葉禦史,雖然官居六品而已,但性子剛直且有原則,禦史風聞奏事,他卻從不無的放矢,也不會捕風捉影,每彈劾一人,必有根有據,有理有規,皇帝曾經與人言:葉錚人如其名,若禦史個個似他,朕省心不少。
他與曾大富很少往來,因為曾大富行跡放浪,他規勸過不聽,又見他雖放浪行徑倒也不會觸犯刑律,誌不同道不合,便不再規勸,隻頗為冷淡。而妻家富裕,他也不大沾染。
但是曾大富死了,卻不是他會不管的事情。
葉禦史細細問了究竟,當時在場的人頗多,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京兆尹拘押一概人等,李雲也被抓走。
葉禦史動作很快,一張直接彈劾內閣次輔李顯的奏折於次日便呈於皇帝案前。
奏折上的內容比審案審出來的還要細節,葉禦史悲憤地寫道:“曾大富包養妓子,李雲搶奪妓子,兩者皆敗行無德,然李雲一言不合即下殺手,反觀曾大富被辱卻並不曾口出半句不敬,李雲既下殺手,仍口吐狂言:吾乃內閣次鋪之子,誰能拿我如何?”“內閣次輔李顯,子孫橫行於市而人人畏之,殺人於市而揚長而去,試問天理何在?王道何在?君威何在?昔李顯殺英王外甥正氣浩然,今縱子行凶無法無天,實令人疑惑!”
疑惑什麼?疑惑李顯之前種種德行,從何而來?有何秘辛!
葉禦史與曾大富並沒有太深的感情,然而他秉性剛直,想到李雲當場的狂妄,便怒不可遏,奏折寫得十分犀利。
與此同時,李雲殺曾大富的整個過程很快便在整個京城紛紛揚揚地傳了開來。風月場中諸事向來為人人津津樂道,當時在場的人多,傳起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