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麼。”柳相問她。
話音一如既往的安靜平和,絲毫看不出剛做過運動後的疲憊。
“那隻老鼠,我剛才又看到它了,又大又黑,蹲在我的被子上看著我……”
“嗬,是不是做夢?老鼠那種敏感的東西,你稍微一動它就跑遠了。”
“不,它真的在看我,像……像人一樣瞪著我!真的!真的……”情不自禁間,夏萍的說話聲越來越大,似乎柳相語氣中的淡然令她渾身緊張。
於是柳相安慰孩子般朝她輕輕噓了兩聲。
這聲音仿佛有種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夏萍在慢慢吸了兩口氣後漸漸安靜了下來,隨後苦笑了聲,她又道:“李信他到現在還沒回來。”
“是麼?”
“是的,都快兩個小時了。嗬,他說上個廁所,可是一上兩個小時都還回不來。”
“也許是在吸煙的地方同彆人聊天。”
“對,我知道,他是在同彆人聊天,但不是跟吸煙處的人。”
“那是誰?”
“你覺得呢?”
夏萍的反問令柳相沉默。
“你行不行。”過了片刻,夏萍又問。
我不知道她突兀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柳相應該很明白,所以他輕輕笑了笑:“不知道。”
“硬不起來麼?”
“你就不怕你丈夫這會兒突然回來麼。”
“回來又能怎麼樣,”她一聲冷笑,“也許他會當成□□一樣安安靜靜在他床上看著。”
“你究竟還愛不愛他。”
“不愛他為什麼還要繼續勉強跟他待在一起。”
“那為什麼還要這樣說他。”
“因為我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很糟糕的關係。”
“是的,很糟糕。”
“所以你想從彆的男人身上來檢驗自己身體的魅力是麼?”
“嗬,隨你怎麼想。”
“你身體很漂亮,臉也是。”
“可是你對我沒有興趣。”
“也許如你所想的,是我不行。”
“不試試怎麼知道?”
話音落,下鋪再度安靜下來。
但安靜得並不久。
不多會兒,我聽見一陣悉悉索索衣料摩挲的聲音響起,隨後是夏萍的呼吸聲,以及柳相的呼吸聲。
柳相的呼吸終於急促起來。
為什麼我要說終於?
腦子裡亂糟糟的,在我意識到兩人終於在發生些什麼的時候,我對我的想法斥之一笑。
隨後把被子重新蒙到頭上,我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右眼又開始疼了起來,並且伴著一股頗為厲害的灼熱。
很熱很熱。
似乎身體也因此感到有點發熱。
這熱度隨著下鋪逐漸明顯起來的呼吸聲和震動聲,逐漸變得越發強烈起來,我忍不住用力捏了捏拳頭,想發出一點聲音以警告下麵那兩個忘乎所以的人安靜點兒。
可是做不到。
一點兒也做不到。
因為即便是這個時候,我發覺自己對那個乾淨優雅,身上總散發著一股新鮮檸檬味的男人,沒法討厭得起來。
依舊還是對他存有著一絲好感的,就像當初暗戀著那個對自己毫無感覺的男孩時一樣。
真夠蠢的不是麼。
不得不使勁將被子四周掖了掖緊,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深埋在地穴裡的土撥鼠,呼吸著單薄渾濁的空氣,頭暈眼花,可是沒法出去透上一口氣。
這樣下去大概是要窒息的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意識到似乎下鋪很長一段時間沒發出過任何動靜了。
是完事了麼?
琢磨著,微微鬆開一點被子,我透過露出的縫隙用力吸了一口氣。
吸入的空氣很好聞。
不僅新鮮,且還帶著一股近在咫尺般清晰的檸檬香。
愜意地預備繼續吸上第二口時,突然我的呼吸滯住了,因為一隻手輕輕搭在了我的被子上,隔著這層被子的距離,在我頭上輕輕拍了拍。
誰?
我想問,可喉嚨裡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北棠。”然後聽見耳朵邊傳來柳相的話音。
低低沉沉,直聽得我心臟撲撲一陣急跳,令我下意識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似乎是由此覺察到了我的慌張,頭頂處那隻手緩緩而下,無聲無息按在我起伏不定的肩膀上。
“北棠。”然後他又輕輕叫了我一聲。
我依舊回應不了。
右眼卻因此疼得更加厲害起來,疼的我一陣發抖。
於是那隻手的重量消失了。
空氣裡的檸檬香也消失了。
隻剩下火車急速行進時那道安穩的嚓攃聲響,以及床鋪微微有節奏的晃動,讓我的心跳慢慢趨於平靜。
這當口咚咚咚三聲響,不知誰在外頭敲了敲門。
但敲了幾遍始終沒人回應,所以用力咽了咽僵硬的喉嚨,我扯下被子坐起身,試著從喉嚨裡擠出了一點聲音:“誰……”
“有叫夏萍的女士嗎?”聽見有人應聲,外頭那人將門慢慢拉開了點,探進半個頭。
隨即眉頭一皺,輕輕咕噥了聲:“我草……什麼味道??”
什麼味道?
我不知道他聞到了什麼味道,因為我什麼味道也聞不出來,隻下意識朝夏萍和柳相的床鋪處看了看,試圖看看那兩人此時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
但可能是眼睛的疼痛影響了我的視力,又受了外頭突然進入的光線的刺激,所以看了半天隻看到模糊一片。見狀門外那人將車廂門又拉了拉大,一邊慢慢朝裡走,一邊左顧右盼道:“有個男的在廁所裡上吐下瀉的,出不來,所以讓我幫他帶個信,請問哪位是夏萍女……”
話音未落,他突地一跳而起,從嘴裡爆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
“啊——!!”
像是在黑暗裡被人猛地擦了一刀子似的,無比淒厲又倉皇的一聲尖叫。
隨即他連滾帶爬朝著車廂外直衝了出去。
一邊跑,一邊用著顫抖變調的聲音大吼:“救命!快救命啊!!快來救命啊!!!”
但他到底看到了什麼讓他嚇成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
隻知道隨著視力的逐漸恢複,我看到夏萍坐在她的床鋪上直愣愣看著我。
一邊看,一邊斜斜朝著床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