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釋放得並不成功。
因為在即將成功的時候,釋放他的儀式被一個突然跳樓自殺的人給打破了。
於是他被困在了我的眼球裡。
漫長的禁錮和我半吊子的召喚儀式,讓他丟掉了大量的妖力,所以他被迫從一個牢籠給套進了另一個牢籠。
這實在很難說得清對他而言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丟掉了大量妖力的他如今很弱,弱到最初時相柳對他的存在不屑一顧,覺得以一瓶‘眼藥水’便能讓他溶解在我的眼球裡。
但這麼一個被寒冰凍結禁錮了不知多久的妖怪,終究有其特殊的堅韌性和特殊的力量。
因此非但沒被溶解掉,反而以其力量在警務室裡阻止了那些老鼠,讓我在相柳成功引出冥公子的時候活了下來,沒被他作為一枚棄子給吞噬了魂魄,並且有所警惕地放棄了原本的計劃,沒有進一步出手,以此避免同冥公子與雪菩薩兩派力量的直麵抗衡。
否則,這會兒坐在店裡狼吞虎咽的,恐怕隻是我的一具沒有靈魂的空空軀殼了。
聽冥公子說到這裡時,我不能不感到一陣後怕。
之前那些經曆雖然令人恐懼,但因此會產生的後果我卻著實沒想過那麼多,更沒想過會是這樣。相柳,柳相……一個獵取活人生魂的‘神’,外表和談吐乃至身上的氣味卻都是那樣的令人賞心悅目。你光看著這樣一個人,光同他那樣愉快地交談,怎能感覺得出他竟是比惡鬼還要可怕?
顯然火車上夏萍的死就是他的傑作了,因為他曾給過她代表狩獵目標的鈴鐺。隻不知為何他不但收了她的魂魄,還趨使那些老鼠們把她啃成那副模樣。如此看來,當時那麼多老鼠圍著我,難道也是為了啃我?
想到這一點,不由再次一陣後怕,一時麵對剛端上來的熱炒沒了原先的好胃口,低頭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過了半晌,才訥訥問了句:“那麼,那個相柳還會再來嗎?既然他還沒得到你得魂魄……”
“不會。血月之夜已經過去,他又回到了時間的縫隙,倘要再出來,必須等到下一次血月的出現。”
“哦……”答案讓我略略定了定心,所以胃口又少許好轉了點,便低頭自顧著又吃了幾口。但終究有些話說出口有點難,不說又覺得不太像樣,所以憋著沉默了半天之後,我還是坐直了身子,鼓起勇氣對著那正兀自看著窗外夜色的骷髏人說了句:“不過……你會專程跑到這裡來救我,倒是真讓我沒有想到……謝謝啦……”
“不算是專程,況且救你也是另有目的。”他頭未回,對著我鼓足勇氣的感謝這樣淡淡回了句。
我不由怔了怔:“什麼目的……”
他沒有回答。
在店老板將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後,直至身影消失在廚房,他方才直起身子朝我的方向靠近了一點。
我以為他是要對我說些什麼。
正準備仔細聽著,卻見他將那頂始終戴著的雨帽輕輕扯開了一點,露出他半邊臉和脖子:“到底是些普普通通的顏料,經不得多久就成了這副樣子,又逢下雨,樣子便更加糟糕,這是我無法忍受的。”
我定定看著他那半邊臉和脖子……
就如看著一灘水化開了鋪在桌上的畫,隻是這樣一種狀況卻發生在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半張臉和半邊脖子上。
色彩稀爛的一片,隱隱可見底下蒼白的骨骸。
“……有點糟糕。”很久之後,我才從自己乾燥的喉嚨裡發出這樣一點聲音。
“所以沒個修修補補的人還真是麻煩不是麼。”他鬆開手,整了整雨帽邊緣的皺褶。
“所以你需要一個‘整形師’。”
“沒錯。”
“但會畫畫的人很多,我並不是你的唯一選擇。”
“也沒錯。”
“那麼你救我的主要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看了看我,笑笑:“好,言歸正傳。你身上那些黑疹子現在是什麼狀況,北棠?”
突然改變的話鋒讓我下意識縮了縮手:“很糟糕……”
“給我看看。”
說著將手伸向了我,我猶豫片刻,將自己那條被自己一直遮遮掩掩的手臂朝他遞了過去。
“和我預想的一樣迅速。”他看完後波瀾不興地說了句。
“還能活多久?”
“難說,視你的狀況而定。”
難說?
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未免叫我有點意外。
就在兩天前他還非常確鑿地說出不到一個禮拜可活這樣的話,為什麼現在隨著症狀越來越惡化,他卻反而說出了‘難說’二字?
正當我這樣充滿困惑地看著他時,沒防備他突然出手如電,迅速在我手腕那些慘不忍睹的黑疹子上用力按了一把。
瞬間痛得我差點叫出聲,但因著他目光中某些特彆的東西,我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喂!你在乾什麼??”
“很痛麼?”
“當然!”
“怎樣的痛法。”
“刀刺一樣!”
“沒有麻木感?”
“完全沒有!”
“瞧,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跟你一起去趟你的家鄉。”
“為……為什麼??”
“我需要你帶我去見一個人。”
“帶你去見誰……”
這句話剛剛問出口,我突然感到店門口有誰在看著我們。
當即迅速朝那方向望了一眼,就見一個又瘦又高的男人站在那兒,一隻手拈著支煙頭用力吸著,一隻手則像痙攣似的微微抖個不停。
“走嗎兄弟,”就連說話聲也似乎是微微顫抖的,在意識到我倆不再交談後,他邊向冥公子問了聲,邊抬起手戳了戳腕上那隻金光閃閃的表,隨後轉過身,朝著外頭一輛停在夜色中的黑色汽車處慢吞吞走了過去:“趁早上路吧……”
謔!那居然是輛賓利。
<本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