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趙毓回家的時候發現院子裡麵多了一個門房,還有一個做飯的老媽子。
“表少爺,我們是寧淮侯府的人。侯爺見您一人收拾一個新宅子有些吃力,就讓我們過來幫幾天忙。”
“哦,那你們忙。”
趙毓進屋,發現崔珩已經在他的屋子裡麵等他了。
“我聽周熙說了,你可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崔珩坐在他臥房的外間,“那個姓石的是個什麼鳥人,直接做了多省心?”
趙毓,“他一個半大的孩子,仗著自己老子在雍京城還算有些臉麵,不懂事胡亂來,目前看還沒有什麼大罪過,等以後真要是闖了大禍,到時候自有老天收。”說著,自己把外衣脫了,到裡屋掀了被子直接躺進去。隨後,他又說,“咱們這些人這一輩子一個一個的都不得好下場,都是早些年作孽的事造的太多,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他伸了一個懶腰。
“實在太困,你走的時候幫我帶上門。哦對了,我閨女想看一些書,你不是之前在國子監嗎,列個書單,我去弄點書來布置書房,省的那丫頭嫌棄我這裡太文盲。”
崔珩一曬,“國子監?你閨女又不能考狀元,看那些書做甚?我看不如就學一些什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以後嫁了人給她爺們兒解個悶就得了。”
趙毓從床上扭頭,“你寫不寫?你不寫我找楚薔生寫。人家正經的翰林學士,看的書更清貴。”
“我寫。”崔珩立刻點頭。
黃昏,柳叢容走進趙毓的園子,發現這裡多了兩個人。有人打掃庭院,有人燒水做飯,立刻顯出人間煙火氣。
那兩個人像是知道他是誰一樣,見他進來也沒有阻攔。
柳叢容到趙毓的房間,看見外間屋子亮著幾十根牛油大蠟,寧淮侯崔珩坐在桌前正在寫字,那種感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當時,崔珩還是內閣首輔政杜曤的高足,毓正宮最出色的學子。
他同趙毓是一對兒從小感情就好的表兄弟。
當年趙毓是皇長子親王,而崔珩因為錯過了春闈僅僅成為一名皇商,他們之間身份天差地彆;而今天,崔珩已經是王侯,而趙毓則僅僅是草民,他們之間的身份似乎調換了,卻依舊天差地彆。
隻是,他們的感情沒有改變。
崔珩是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卻帶著野性。他像是冉莊外麵莊稼地裡永遠也鋤不乾淨的野草。他從心底厭惡一切壓在他頭上的東西和人,就像一隻被困在權勢、金錢和縱橫交錯複雜的朝局做的牢籠中的野獸,外表也許斯文,也許溫順,甚至也許脆弱,實際上卻野性難馴。
崔珩聽見有人進來,抬頭,燭火照在他的臉上,顯出珠光寶華。“柳掌印大駕光臨,未曾遠迎,贖罪贖罪。”崔珩嘴上說的極恭敬,卻未見得是真誠惶誠恐。
柳叢容則說,“主子知道侯爺在這裡就不過來了。他就讓奴婢過來看看,王爺是否醒了。”
“王爺?”崔珩淺笑,“王府已封,王爵已撤,雍京城早已經沒有什麼祈王了,柳公公以後不要在我表弟麵前這麼稱呼他,我怕他傷心。”
這種事也不是柳叢容能置喙的。
他繞過這個話題,“侯爺在寫什麼?”
桌麵上鋪著雪浪紙,端正俊秀的蠅頭小楷列出書名,柳叢容一看就知道這是國子監的書單。
“他的書房是空的,讓我寫幾本書名,照著買來放一放,顯得不那麼空。”
此時,趙毓醒了。
他披了件長衫下床喝水。
人還是困,那個勁沒緩過來。
“柳芽來了?”趙毓過了拿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水灌進去。
崔珩拿著紙問他,“你看看,這些書能用嗎?”
趙毓掃了一眼,“嗯,還挺好,都是入門級的,我閨女看的明白。”
崔珩,“好,那我就讓人去買了?”
“嗯。”
趙毓點頭,他抓了抓頭發,又回屋繼續睡覺去了。
隻是,……
柳叢容忽然按住雪浪紙的另外一端,“侯爺身係東海,軍務繁雜,買書這樣的小事還是奴婢來做吧。”
崔珩沒有鬆手。
他們兩個人就捏著這樣一張雪浪紙,如同將要劃江而治的逐鹿者。
柳叢容說,“侯爺又不是不明白主子的脾氣。主子家法嚴苛,他不喜歡彆人為王爺花錢。買書雖然花費不大,但是人畢竟分了親疏遠近,不能讓侯爺破費。”
聞言,崔珩逐漸鬆了手指,柳叢容拿過那封雪浪紙。
大約睡了一天一夜,趙毓終於算是睡足了。
身邊有人。
他睜開眼睛,文湛就坐在床邊看書。
趙毓向床裡麵挪了挪,“上來歪一會兒?”
“好。”
文湛脫了鞋子,躺靠的姿勢,手中一本孟郊的《孟東野集》。
趙毓,“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看起了詩詞?”
文湛,“你不是說你的書房空嗎?崔珩開列的那些書目,我讓柳叢容置辦好了。我的大本堂有一些閒書,錢起的《錢考工集》,皎然的《杼山集》,還有宋代葉夢得有《石林詞》、沈瀛有《竹齋詞》、周密有《草窗詞》什麼的,也給你拿過來。沒事的時候,你願意看就看看,不願意就擺著。”
趙毓想著,隻要有書就好,“哦。”
文湛翻了一頁書,不在意的問了一句,“手頭不方便嗎,連一千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我在你這裡放些散碎銀兩?”
趙毓,“錢我倒是有,就是不想給那個家夥。”
文湛,“願不願意給是一回事,臨時有事,銀錢是否湊手是另外一回事。我不想你以後再有什麼事,去問一個商人借錢。”
“周熙?”趙毓笑著說,“他不一樣,他是老崔的鐵瓷。”
文湛又翻了一頁書,“崔侯,畢竟也隻是親戚,……”末了,加了兩個字,“而已。”
似乎從小到大,文湛一直不待見崔珩,一直到現在,還是看不慣。於是,趙毓拍了拍他,“我親娘是他親姑姑,雜碎骨頭連著筋,不隻是親戚而已,彆這麼小氣。”
文湛又翻過一頁書。
趙毓起身,“對了,你不是說要去大本堂住兩天,那裡打掃好了嗎?”
“好了。”文湛合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