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何媽的烤鴨子與雍王府的夜宴。……(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6940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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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已走,熱菜已涼。

趙毓碾開一粒花生,對著一盞黃酒,想了想,還是一飲而儘。他推開一扇厚重雕花木門,旁邊一個屋子中,文湛端正的坐在木榻上,正在點茶。

“人走了?”

“嗯。”趙毓點頭。

文湛推過來一盞清茶,順便抬頭看了看趙毓,“喝點熱茶。這是冬茶,今年的明前茶還需要再等等。”

趙毓脫了鞋子,上了木榻,連著喝了兩盞。

文湛說,“這位隨侯世子習慣於‘我為刀俎,人為魚肉’,不會輕易與人為善的。他不相信國法給他一個公道,自然也不會以國法給彆人一個公道。”

趙毓卻說,“我聽著,石慎像是話中有話,他說的好像不是舊事。他是那種一定要掌握先機的人,接下來,他如果一定要先發製人,沒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文湛,“困獸之鬥。”

說著,他又推過來一盞茶,“承怡,石慎說,他與你在西疆有舊仇怨,這是怎麼回事?”

“……”

沉默。

文湛像是一定要聽到回答,一直定定的看著他,半晌,趙毓才說,“我能不回答嗎?”

外麵吹來一陣風。

雪花伴隨著細雨輕輕落下。

雍京雖然依舊冰寒,不過,見了雨水,就算開春了。

“很多人喜歡煙雨樓,是因為這裡的風水。”趙毓說,“這裡是不像酒樓的酒樓,雄踞雍京北城,可以遠眺大正宮。我聽他們說,很多人在這裡可以感受到千年來不朽的王者之氣。”

文湛知道他不想說,也問不出什麼,隻能揭過這個話題。

順著趙毓的話,他看向那邊敞開的雕花窗。

大正宮在遠方,被鎖在雲霧中,若隱若現,不十分真切。

隻是。

朱紅色的高牆與黑色的琉璃瓦卻異常鮮明。

如果不騎馬,這裡距離午門要走上多半天的時光。再向前,就是凡人無法逾越的朱紅色的高牆。不過,即使有天縱之機得以進入朱牆,從那裡到微音殿還需要跨過枯骨堆成的山,趟過血肉彙聚的淵。

文湛笑著說,“我天天在微音殿都感受不到這所謂的千年來不朽的王者之氣,何況這裡?”

“還有另外一項樂趣,石世子就沉浸其中。”趙毓,“他從這裡可以俯瞰下麵的青磚黛瓦,那一刻,似乎可以把眾生都踩於腳下。”

這一次,文湛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微微挑了一下右邊的眉,如同鴉翅一般。他沒說話,隻是安靜的啜著熱茶,安靜的頗有些意味深長。隨侯世子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在皇帝眼中,他與他所鄙視的螻蟻一般的芸芸眾生沒有任何區彆。

趙毓問他,“你餓嗎?”

文湛,“嗯。”

趙毓,“這裡的東西好看,卻不好吃,我帶你吃點好東西去。”

文湛,“好。”

煙雨樓腳下的一個小四合院,青磚黛瓦,沒有文人畫的清雅,卻帶著十足的人間煙火氣。

它的門外有兩棵樹,一棵是榕樹,另外一棵是梧桐樹。

吱呀,深色大漆的木門一開,裡麵探出個腦袋,是個肥圓的婦人,頭發梳的很整齊,發髻上簪著很值錢的黃金點翠的簪子。

“小少爺?”婦人看見趙毓十足的欣喜,“你回雍京城了?”

趙毓,“是。其實我,……”

婦人沒等趙毓說完,一把抓住趙毓的胳膊給扯進了院子。隨後,她才看見趙毓身後的文湛。

“咦?是你!”婦人上下看了看他,“你是那個壞人!”

說完,她像是怕文湛是瘟神似的,趕緊把大門關上。

砰……!

皇帝被一道門關在外麵。

過了好一會兒,木門謹慎而慢悠悠的裂開一道縫隙,婦人探出頭來,“你,現在變成好人了?”

趙毓的聲音就在門後,有些無奈,卻帶著笑,“對,對,對!他現在是好人了,天大的好人。”

婦人十分不情願的重新把門打開,放文湛進門,她還問趙毓,“小少爺,我怎麼記得,第一次見到你還有這個小夥子的時候,你們就在吵架?後來他再來的時候,崔大少很不待見他?”

趙毓,“當時小,不懂事,現在我們不吵了。”

“哦~~~”這個哦的詞讓婦人說的抑揚頓挫,像三月桃花一樣隨風亂飄,“你們都長大了。”

隨後,婦人對著文湛,“話說,上次見你這小夥子的時候,還是十幾年前,小少爺和崔大少剛被抄家,什麼都不剩,他們就住在前麵臨街的一個破落小院中。那時真窮,連院門都是木柴堆起來的。哎,一轉眼都這麼多年了,連你都長大了,我能不老嗎?”

文湛,“……”

婦人說著自己開始樂,“哎呦,又忘了。如今這崔大少可算是東山再起了,不能叫人家崔大少了,得要稱呼崔侯爺了。”

趙毓也笑著,“何媽,您當年照顧我們,費心又費力,我們都記著。您願意叫老崔什麼就叫什麼。”

“外人在,我肯定叫人家崔侯爺,這要是都是咱們自己人,我就叫他崔大少,他也應。”婦人絮絮叨叨,“當年崔大少從軍之前給我一些銀子,讓我買了這個四合院,我家小子又跟著他那個死鬼爹學了果木烤鴨子的手藝,就在自己院子中搭了一個爐子,自己烤自己賣。剛開始做街坊鄰居的生意,慢慢的,周圍的人也來了,再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在這片也算叫響了名號。這生意是越來越好,我就把臨近的院子也買了,那裡我們一家人住,這裡專門做館子。昨兒崔大少還從我這裡拿走六隻烤鴨子呢!”

趙毓,“我知道何媽的烤鴨子遠近聞名,不提前打招呼都吃不到嘴。今天我們貿然上門,提前也沒打招呼,您這裡還有多餘的鴨子嗎?”

“沒彆人的,也得有你的。”何媽看了看他們兩個,“我做主,你們倆,一個人一隻烤鴨子,外加一隻燜兔子!”

文湛,“……”

“我們吃不了那麼多。”趙毓連忙擺手,“您給我們兩個來一隻鴨子,一隻兔子就夠。”

“你從小就嬌貴,當年也吃不下什麼,現在看著更弱了,胃口肯定不怎麼樣。隻不過,……”

何媽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了文湛三遍,半老不老婦人的眼光如刀一般,把文湛仔細審視了幾遍,這才狐疑的開口,“你這小夥子看起來倒像個人樣,端端正正,也結結實實。怎麼,原來竟是個銀樣鑞槍頭?外麵看著挺鮮亮,內裡卻是虛的?要不,怎麼連一隻鴨子都吃不進去?”

文湛,“……”

趙毓趕忙解釋,“他不虛,就是剛才吃過飯,肚子裡麵有食兒。”

最後,趙毓要了一隻半烤鴨子,外加一隻燜兔子。

何媽專門給他們兩個找了個裡麵的雅間,沒人打擾。她親手推開門,自賣自誇說,“看,這是我年前剛布置的!我們家小子有眼光,他花了二兩銀子找了個秀才老爺給畫的紙樣子,我找房山的木匠給做的。聽說讀書人都喜好這口兒,看著雅致。”

趙毓看著眼前好像密雲廟會一樣“雅致”的屋子,想要狂讚可是無處下嘴。他思索半天,最後,指著窗邊讚道,“這兩個大紅燈籠,顯得真喜慶!”隨後,他又指著一個仿均窯瓷的花瓶讚道,“這個瓶子也好看,釉色斑斕。不過,瓶中是什麼,糖葫蘆?”

“小少爺!”何媽有些痛心,“你們家敗的太早,這些年你哥太忙沒空管你,一看你就沒讀多少書。這不是糖葫蘆,這是紅梅花!”

趙毓,“……”

終於,兩個人可以安安生生的吃頓飯。

趙毓,“這個何媽是舊人。當年我被奪爵,老崔被抄家,我們住在外公留下的一個破院子裡麵。老崔雇了一個人照顧我們,那個人就是這個何媽。”

文湛,“我記得。”

趙毓,“她人挺好,如果說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彆在意。”

“我和她能計較什麼?”文湛說著卷了一張餅。

趙毓,“可是,……,你好像說的有些言不由衷。”

文湛嘴裡咀嚼東西的時候忽然開口,有些憤憤,似乎完全忘記宮廷食不言的教導,“物以類聚,真是物以類聚!”

趙毓,“呃。”

文湛,“茫茫人海,芸芸眾生,能被那位崔姓三等候雇到的人,必然和他物以類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