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王兄,自然要在微音殿外,擁周……(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6032 字 8個月前

那人抬了抬頭,瞄了越箏一眼睛,連忙低頭,隨即退下。

雍王積威甚重,雖然年輕,才十九歲的年紀,卻是說一不二。

大鄭王公向來不以年齡長幼論權位。同樣是在京的王公,吉王也是親王,輩分還高一輩,五十多歲的年紀,就顯得和善多了,因為他隻被皇帝派了一個燒豬燒香的差事。這活計就算是做成了天花亂墜,也隻不過是把整個豬燒得色香味俱全一些,翻不出天去,說到底,就是沒實權。

雍王不同。

越箏是有聽、議大政權力的親王,等閒人自然不敢違逆。

此時,這裡就隻有趙格非和越箏兩個人。

趙格非感覺兩人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有些尷尬,“七叔,南方的莊子都送來什麼好吃食?”

越箏,“禿黃油。就是去年中秋采得一些蟹膏,甚是肥美,用豬油熬了,放在瓷壇子中密封,拌米飯或者煮豆腐羹都好。”

“我祖母不愛用。不過,……” 趙格非微微轉了一下手中傘柄,“我爹倒是極愛吃這個。”

雨水似乎又濃重了一些,蓮池上已經起霧,荷葉上有了一些輕微劈裡啪啦的聲音,像是有人隨意撥弄檀板。

越箏,“還有一些南方的點心,隨便嘗嘗,總有太貴妃喜歡入口的。”

——那您這吃食,到底是送給祖母“太貴妃”的,還是送給我親爹的?

趙格非,“如此,就謝謝七叔了。”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似乎,比之前還尷尬一些。

趙格非又轉了一下傘柄,發現越箏一直看著她,“七叔,我臉上可是薔薇香膏、又或者是三蒸茉莉香粉沒有推勻?不然,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

“他們說,……” 越箏,“你長得極像兄長少年時候,……”

“俗話說,女肖父兒肖母。” 趙格非點了點頭,“祖母也說我與我爹小時候極像,就是我比他文靜。”

“兄長少時,……,就是你這個樣子?” 越箏當真疑惑,“這麼文弱?”

趙格非,“……??”

蓮池中的魚似乎都被激了出來,浮遊在水麵上,吐出一波一波漣漪。

“七叔。” 饒是她努力沒話找話,此時也委實找不到什麼話了,“我感覺咱們叔侄兩個,有些話不投機。如果您實在想要找人聊天,煩勞您紆尊降貴去找一下黃瓜叔,他有內秀,定然能跟您相談甚歡。”

“他不在宮裡。”越箏說,“他去了祈王府。”

趙格非很是意外,“黃瓜叔去掏河泥了嗎?上次他還嘀咕,王府的水坑也空了許久,他想著得空掏一下淤泥,種一些珍品蓮花。就是可惜,那裡空置,沒有人住,就算一水坑都是極品蓮花,也沒人欣賞。”

“格非,……”

“七叔,您說。”

“你們在雲中,是怎麼過日子的?”

“我爹常年不在家。”趙格非想了想,“他在敦煌、天山、拉莫孔雀河的日子居多,有那麼一兩年,甚至遠征到了撒馬爾罕,還當真給我帶回了撒馬爾罕的金桃。”

“一聞歸闕下,幾番熟金桃。”越箏到也聽說過這個,“聽說這種金桃來自仙境。”

趙格非,“其實,那就是又大又圓、色澤金黃的桃子,長在戈壁之西,特彆甜。”

說到這個,她似乎又找到了一些“沒話找話”的說辭,——“我小的時候,我爹難得回雲中,就喜歡帶著我去逛集市。那個時候,他給我穿個小鬥篷,正紅色綢緞,金線繡得花團錦簇,因為我小名是花骨朵。他一手抱著我,一手拎著葦草編製的籃子。我們爺倆一路逛,一路都有人塞給我們吃食,有些是乾果蜜餞,有些是西疆漠北運過來的肉乾和酸奶乾。”

逛集市嗎?

對於越箏來說,這個趙格非口中的“趙毓”極其陌生,完全沒有自己記憶中“承怡”的模樣。

此時,陳尚宮,太貴妃宮裡的那個小太監,還有自己身邊幾個太監已經送完了東西,都從壽康宮裡麵出來,卻見他與趙格非在這裡說話,就不遠不近等候著。

越箏說,“走吧,我送你出宮門。”

趙格非,“呃,……,這,……” 她還沒應,越箏已經先走了幾步,感覺她沒有跟上,就停了一下,趙格非眼見著自己也無法擺脫他,又沒轍,於是隻能在向前上了兩步,跟在越箏身後。

越箏邊走,像是又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兄長也回京了,就在祈王府。”

趙格非,“呃,可是北境又有什麼事嗎?”

越箏忽然停下腳步,“你怎麼知道?”

趙格非,“上次我爹帶我去王府,就是為了宴請北境遠道而來的殷先生。所以,我覺得,我爹啟用那裡,應該事關軍國大事。”

“你見過殷忘川。” 這不是一句問話,越箏繼續邊走邊說,“覺得他人怎麼樣?”

趙格非,“說不上來,……”

“嗯,一麵之緣而已。” 越箏明白,“你還小,自然也看不明白。”

“……” 趙格非心想,越箏不知道,而她爹則是忘記了,也許,連殷忘川也忘記了,——去祈王府那次,並不是她第一次見殷忘川。

很多年前,她很小的時候,有一年被她爹帶去敦煌。

那個時候的殷忘川,並不是“曾經祈王身邊過了明麵的侍妾”,而是“西北部族的殷小哥”。

她早慧。有些小時候的記憶,雖然不是很清晰,卻有破碎的印象。這些記憶就像是被撕碎的圖,有的時候風吹散了它們,於是它們就被遺忘;可有的時候,沒有風了,這些碎片又模模糊糊被拚湊出來。

那個時候在敦煌城外,靠近城池,有河水,有綠洲,更多的,卻還是沙漠。很多人聚集在那裡,篝火燒得極旺,驅散了沙漠入夜的寒冷。一些人圍繞著火堆載歌載舞,還有人彈奏著龜茲的箜篌、吹著篦篥、敲打著羯鼓。

烈酒,與酸馬奶酒。

烤肉、烤魚、烤土豆,飄蕩著西域香料濃稠的香氣。

趙格非記得那個人,她甚至記得彆人對他的描述,——清冷如同月光一般的額頭,藍色的眼睛,猶如昆侖萬年不曾消融的冰川。

還有他身上的香氣。不同於眼前這位七叔的冰冷瑰麝,也不同於六叔身上旁人敢於使用就是僭越就是死罪的濃重禁忌,那是一種來自遠方的味道,沙漠中升騰的幻境,覆蓋了戰場與無邊的枯骨。

他極能喝酒,也能舞蹈。

他的舞,極度有力量,甚至有殺意,卻是極度的華麗,像極了綿延敦煌數百裡,纏綿了上千年那些壁畫上的神明。

那個時候,父親部下們與他相處很融洽,他們在一起鬥酒,彼此都異常實在,你一口我一口,一大堆喝空的牛皮囊,大醉三天三夜。

他們說,“在西北軍趙毓部,能在同一個牛皮囊喝酒的人,就是袍澤。”

他們說,“在高昌,一同醉酒的人就有過命的交情,就是兄弟。”

忽然,越箏停下,“到了。”

趙格非一看,果然,不知不覺中,他們就走到了宮門,外麵有等候的馬車,接她去謝家書院。

“七叔,我去學堂了。”

“嗯。” 越箏點頭,卻絕對不靠近宮門十步之內,像是身上背負著枷鎖禁令,“好好讀書。”

趙格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