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承怡,先帝教導的,是帝王術。……(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7585 字 8個月前

聽這話,趙格非抬頭看著他,而趙毓則低頭吃點心,“親爹,六叔和您,想不到一塊去嗎?”

“不是。” 趙毓沒抬頭,手指把拿在手中的荷花酥碾碎了,一點一點撚著吃,“就是想到一塊去了,……,才麻煩。”

趙格非,“……??”

曾經手握西北重兵的親王與雄才偉略的皇帝,對於北境困局的破解方法,如此一致,那麼,這個方法無論再血腥殘酷,再罪孽深重,它都是最好的那一個,也許,也是唯一可行的那一個。

見趙毓不多說,趙格非又給他弄了一盞茶湯,“爹,既然您不出兵,著急拿虎符又為了什麼?”

趙毓,“糧草。”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打仗,拚到最後,拚的就是補給。

“元承行可以發債票湊軍餉,隻是,這一次是千夫所指,比我當年在西北要難得多。這個玄鐵虎符是當年太|祖皇帝征戰天下所用,有征伐誅殺諸侯的權力,要是在糧草上有人使絆子,用它鎮壓,簡直就是牛刀殺雞,神兵利器砍瓜切菜,省力又好用。”

正說著,外麵有小太監進來,黃樅菖耳邊低聲說了點什麼。

而黃樅菖聽著就是一愣。

隨即,那個小太監連忙退了出去。

趙毓,“怎麼?”

黃樅菖,“柳密在外麵。要見我。”

玉熙宮是三百年前憲宗皇帝修真打醮的地方,所以,這座宮殿自建造伊始,便帶著道家的清靜無為。如今,煙水籠罩宮門內景致,海外諸國貢品花草的奇異香氣,形成了一股海市蜃樓卻生機盎然的虛幻。

柳密祖籍鄴郡,那裡是周王封地。他年幼的時候曾見過周王府邸的外牆,其它的記憶已經淡了,就留下一個乾枯猙獰的印象,與眼前的一切截然不同。

黃樅菖自己拎著琉璃燈走出宮門,看見柳密立於門外。

夜雨愈加緊了。

這位都察院左都禦史單手撐著一把油紙傘,身邊有低頭提燈的小宮監,他一身紫蟒在濃重雨水中若隱若現的燈火中,顯得冷峻而煌煌。

“黃秉筆。” 柳密抬手一揖禮。

黃樅菖也還了禮,“柳大人,找我,有事?”

柳密點頭,“自先帝鳳化三十年始,一直到今年元熙十四年,這二十四年的漕運存檔,在黃秉筆手中。”

黃樅菖點頭。

柳密,“奉旨。”

黃樅菖一聽,連忙跪了。

柳密,“我奉陛下旨意,查閱這些存檔。”說完,趕緊將黃樅菖攙了起來。

“主上的旨意,奴婢自當勉力。” 黃樅菖,“隻是,柳大人何時需要?”

柳密,“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趙毓的聲音,從宮門內飄了出來。

“這麼大的雨,人在外麵站一會兒,衣服都濕了,舉著傘也無用。” 此時,趙毓也走出來,就站在門拱中,一身黑色緙絲,彰顯出一種鋒利冷硬的權力之感,“柳大人進來避避雨,喝盞熱茶吧。”

不過,話說完,趙毓卻遲疑了一下。

此時,他邀柳密進玉熙宮,雖然對於他來說,僅僅是不想人淋雨,可是在有心人看來,這就是親王結交重臣。往大了說,甚至可以勾連到謀逆,往小了說,也是居心叵測。他到不怕什麼,就怕連累柳密。唉,多事之秋,少生事端。

這麼想,趙毓轉了口風,“黃樅菖,你給柳大人取個蓑衣過來,這種雨,傘是擋不住的。”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柳密抬手一揖禮,卻比方才對黃樅菖的要深得多,“多謝趙先生。”

趙毓連忙還禮,“柳大人客氣了。”

等目送柳密走,回到殿內,趙毓對黃樅菖說,“你去忙正事兒吧。”

黃樅菖自然知道聖命不能耽擱,點頭,“那您呢?”

趙毓,“等雨小一些,我送格非回我娘壽春宮那邊。她明天還得去書院讀書。”

人都走了,周圍很安靜,趙毓和趙格非這爺倆就站在回廊下,看著外麵。大正宮黑色的琉璃瓦,承著天空澆下來的雨水,嘈嘈切切的,猶如珠玉落盤,而這,與民間用的普通瓦片大相徑庭。

“爹,我聽說,您之前就認識我們書院的謝師。”

趙毓一回神,“謝十一?”

趙格非,“嗯。”

“對,我認識。” 趙毓點頭,“我與她兄長謝翾飛很熟。算來,七、八年了吧。那一年大凶,你娘走了,然後先帝也駕崩了,我回雍京奔喪,就動了給你在雍京找書院的心思。雲中雖然有你外祖父一家,住得舒服,可是為了你的前途,還是在雍京找老師靠譜一些。當時我就看中了謝家的書院,就與謝冬榮有了一些往來。那個時候,你那位謝師還沒出閣,就陪在謝冬榮身邊,我就認識了。後來西北軍務實在太緊,你還太小,我不能人在西北留你一個人在雍京讀書,就把你帶回雲中了。閨女,怎麼忽然說起她了?”

趙格非,“我總覺得,如果能有位這樣的姐姐,挺好。”

趙毓一樂,“我成親就夠早的了,隻能生出你這麼大的丫頭,我可生不出她那個年紀的閨女。還有,我在家裡就是老大,你其他叔叔,不算埋土裡的,上山吃齋念佛的,就是你六叔有個娃,哦,還有老崔那個不靠譜的,也是光棍一條。你七叔隻比你大六歲,要不是蘿卜大在輩上,他倒算是你兄長。”

聞言,趙格非想起來,白天時,自己與雍王越箏這位七叔話不投機卻沒話找話的樣子,眨了眨眼。

“不許出這個表情,他畢竟是你七叔。” 趙毓說著看了看天,“走吧,雨小了一些,看樣子後麵還有得下,趁著這個空,咱們快走。”

還沒等撐起傘,就看見黃樅菖慘白著一張臉,從宮門外躥了進來。他剛想要張嘴說話,看見趙格非還在之後立刻閉嘴,像個陡然被鋸了嘴的葫蘆。

趙毓心中也是一咯噔,“怎麼了?”

趙格非見狀,說,“爹,我在外麵等您。”

見她走到外麵的亭子中看花草,黃樅菖這才靠近趙毓低聲說,“您還記得程風嗎?”

“怎麼不記得?” 趙毓一愣,“端午那夜,就是他雙手捧著血書跪於大正宮午門,狀告北境總督徐紹,為奪取北境軍權私殺友軍,為掩蓋滔天罪行將他程氏一族滅門的大罪。因為牽扯太大,聖上已經將他下詔獄關押,容後再查,再審。”

黃樅菖,“已經查完了。”

趙毓一驚,“怎麼,聖上要動徐紹?可是,這個節骨眼,……”

此時,黃樅菖那張白臉,像是紙糊的,雨水都快給淹透了,“程風通敵叛國,罪證確鑿,原本就應該被誅滅九族。可他僥幸從北境逃出之後,不思苟且偷生,又到雍京誣告總督徐紹,妄圖天子自毀長城,實在罪不可赦。”

“程風通敵叛國?不可能!!!” 趙毓的聲音都劈了,“他曾經是我的副將!……不行,我得去一趟微音殿。”

“祖宗,您不能去!” 黃樅菖死死揪住趙毓的胳膊,“尹部堂那條腿,當年是怎麼斷的?”

這聲音大到,外麵涼亭內的趙格非都聽到了。

外祖父的腿,……

她外祖父尹明揚斷腿致仕之前,曾經是兵部尚書兼宣大總督,行轅就在雲中。他有些不幸,在一場對陣漠北遊兵散勇的戰役中被人用長/槍從戰馬上挑了下來,摔斷右腿。大鄭朝廷有禁令,身體有殘缺的人無法立於廟堂,於是尹明揚尹總督在戰爭結束之後順勢上書乞骸骨。今上愛重人才難得,三次駁回尹明揚的奏折,當尹明揚第四次上書辭官回鄉,皇帝免為其難應允,準許他回鄉休養。

這事朝野儘知!

黃樅菖,“是因為他丟失了兵符,用一條腿,斷尾求生。陛下念他,……,畢竟,……,是,……西北功臣。”

僅僅是“西北功臣”的尹明揚,並不足以讓皇帝網開一麵,而真正讓重罪之人全身而退的,是因為他是趙毓的嶽父。

黃樅菖,“所以主上才格外開恩,一力彈壓朝野物議,命他致仕。”

那時,趙毓已經削了西北軍,返回雍京,對於此事,他所知甚少。許久,他,“所以,我老丈人的兵符並非丟失了。”

黃樅菖,“當年,尹部堂將兵符給了程風,雖然不妥,卻是分兵救援北境。隻是,那兵符,程風再也沒有歸還。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枚兵符在西疆餘孽渾·撒憐丁身上。祖宗,還記得,去年您在冉莊遇險,渾·撒憐丁等人一路追殺,您用細鏈弩|箭在他身上套回來一個牛皮袋子?”

趙毓僵硬點了點頭,“記得。”

當時就是一順手的事,隨後就扔給了崔珩,他就沒再管。

黃樅菖,“那個牛皮袋子裡麵,裝的就是尹部堂給程風的兵符。”

說到這裡,黃樅菖看著趙毓,咬了咬牙,才將後麵的話說完整了,“因為此事株連,尹部堂與公子尹徵,已下詔獄關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