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顧繡《南枝春早圖》(1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3937 字 8個月前

第二天早上,樂有薇起床時,鄭好已經去雜誌社上班了,她的收尾工作得到月中才能完成。

江天放了樂有薇的鴿子。傳家寶活動越來越受關注,一家視頻網站聯係他,想合作拍成專題片,他讓樂有薇帶攝影師先去江家林,他忙完再去。

田姐對江家林的路熟,樂有薇依然包她的車。昨天晚上哭得太厲害,眼睛腫了,她全程架著墨鏡,靠著車窗睡覺。

攝影師百無聊賴,在車上連看兩部電影,她個頭嬌小,氣質乾練,偏愛罪案片。樂有薇似睡非睡,聽得一陣陣炮彈橫飛,田姐說很帶勁,她開車不犯困。

三人在路邊徽菜館吃午飯,樂有薇摘下墨鏡,指指眼睛,對攝影師道歉:“熬夜加班,遮黑眼圈。”

村民排了澇,但通往江家林的路仍處處泥窪,樂有薇在去接攝影師的路上,就買了幾雙雨靴,攝影師換上,謝過她:“起先還以為你走冷豔風。”

田姐笑:“熟了就知道,有薇能說會道性格好。”

到了善思堂,大東師傅在外院趕製秦杉繪製的“洪福齊天”,一抬眼,笑了:“喲,來了?”

攝影師架著器材勘景,樂有薇急著去看嚴老太的顧繡,想把解說活計交給秦杉,往後廳堂跑去。

秦杉不在工作台前,樂有薇在偏廳外找著他。牆體因為環境潮濕,逐層酥軟脫落,秦杉拿著工具,一下一下剔除表層,時不時從地上拿起一塊磚片,按照破損處的形狀裁好,以便鑲補上去。

若不是還有事,樂有薇絕不想打擾秦杉。她這次來江家林,鄭好說是再向虎山行,現在她就瞧見了一個金色的小老虎蹲在那裡,陽光披在他身上。

樂有薇吹聲呼哨,秦杉轉過頭來,愣怔的樣子有些可愛,然後一下子就笑開了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知道笑。

樂有薇從包裡掏出禮物,是一隻水晶琺琅放大鏡,手柄是白玉材質,上麵刻了一棵很抽象的綠樹,約莫是鬆樹,但秦杉的名字也是樹木,勉強是個意思。她說:“要是杉樹就更好了,沒找到那樣的,你拿去看圖紙細節和老照片。”

秦杉拿著放大鏡,左照照,右照照,對著柱根糟朽處照一下,對著石牆裂縫又照一下,高興得忘乎所以。

禮物又送對了,樂有薇很自得,雙臂抱胸,看得挺享受。正笑著,秦杉舉著放大鏡,戳到她麵前,照了照她,讚歎道:“眼睛更大了。”

樂有薇放聲大笑,抓著秦杉的手照回去:“睫毛挺長。”

秦杉還在笑,冒出一句:“你也一樣。”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相對笑了一會兒。樂有薇覺得自己笑得真傻,卻是這一陣,第一次沒有牽絆地笑。她笑夠了,說:“交給你一個任務。怎麼給我講解善思堂,就怎麼跟攝影師說。”

樂有薇去袁嬸家看繡品,秦杉帶著攝影師參觀善思堂:“這是外院。”

往左走,他說:“這是佛堂。”

每走到一處,秦杉就介紹一處,然後停下來,眼巴巴地等攝影師詢問。但樂有薇隻跟攝影師說過“朋友話少,語速也有點慢”,可沒說過他的解說風格如此單調,攝影師不知該怎麼問下去,氣餒道:“您去忙吧,我等光線。”

“噢。”秦杉還真走了。

在袁嬸家,樂有薇見著了20來件顧繡繡品,從技法來看,都比她手上那件梅花圖成熟得多,圖案也豐富。

袁嬸拿起一件交頸鴛鴦,很赧然:“嚴婆說我現在還繡不了古畫,練得最多的是這種,我送不出手,怕你覺得俗,梅花不俗。”

樂有薇驗證了的確是顧繡,滿心歡喜:“不俗,七情六欲,百子千孫,都不俗。”

嚴老太住得離善思堂不遠,走了幾分鐘就到她家了。老人家83歲了,腿腳很利索,正在院子裡晾曬衣物,袁嬸替樂有薇說明來意:“嚴婆,有薇聽說你繡得好,慕名來看!”

“我手抖,多年拿不了針嘍,隻能把往年的東西拿給你看了。”嚴老太和氣地領著樂有薇進廂房,從箱底拿出一幅圖軸,慢條斯理展開。

圖軸上繡的是一截折枝梅,枝多花繁,疏密有序,隻完成了大半,已然很美,樂有薇驚歎到失語。小時候,她被爸爸媽媽帶去博物館,也時時如此。

嚴老太的子孫後代都住縣城裡,周末來看她。她在江家林獨居,對樂有薇送的衣物和理療儀謝了又謝,樂有薇連拍了幾張照片,越看越眼熟,皺著眉:“在哪裡見過呢?”

嚴老太笑著說:“南枝春早圖。”

樂有薇恍然大悟:“呀,是王冕的畫。”

王冕是元代畫家,愛梅成癡,自號梅花屋主,他善畫竹石,尤工墨梅,可惜作品流傳下來的不多,《南枝春早圖》是他晚期代表作,現藏於台灣故宮博物院。樂有薇主攻玉器雜項,但中國古代字畫是藝術品投資熱門,大錢往那裡湧,傳世名畫,她都有過了解。

江家林的人愛梅花,嚴老太以前繡過非常多梅花圖,或變賣,或送與親朋,69歲的冬天,她頸椎出了毛病,手也不靈敏了,未能續完這半幅《南枝春早圖》。

袁嬸很內疚:“等我們以後手再熟點,一定補完!”

嚴老太笑而不答,顧繡是民間繡藝與文人畫結合的產物,從業者必須具備傳統的書畫修養,新人光基本功就要練3年,10年才能出作品。肯潛心苦練這項技藝的人太少了,早就麵臨失傳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