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有薇吮著冰棍,輕聲說:“在一起的幾年,我和他很好,我很感激他。”
葉之南和陳襄的事,是樂有薇心頭的刺。若不是丁文海陪伴,她沒那麼容易看淡,更不會釋然。雖然對丁文海看走眼,但該念的好得念著。
鄭爸爸警覺道:“那也不能跟他複合,他犯了原則性錯誤。”
樂有薇說:“不會,時過境遷了。”
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樂有薇瞟一眼,又是秦杉。今天,工作組來到村裡考察,按秦杉的思路,繡莊和學校選址用地都得慎重考量,但工作組似乎並不重視這些,他們更關心善款花得嚴絲合縫剛剛好,千萬彆不夠用,搞出爛尾樓。
小五和梅子雖然都很能說,但受限於文化水平,且不懂建築,大多時候,還得是秦杉本人和工作組交談,他最後隻能說:“我這兩天寫給你們。”
陶媽媽是體製內職工,樂有薇知道他們的工作方式,回道:“也很好,他們會很歡迎你形成書麵報告。”
短信很快又來了,秦杉仍很愁悶:“他們都說我太內向了,有話倒不出來,必須改。”
實習期,樂有薇和淩雲也聊過內向這個話題,有時看完畫展,丁文海先走,她倆找個餐廳吃飯,經常是各吃吃的,各玩各的手機。在辦公室也是,常常分頭做事,不太交談,還被人問過:“你倆剛才吵架啦?”
姚佳寧問過樂有薇,實習生裡最孤僻的兩個人,夏至和淩雲,都和樂有薇關係好,她是怎麼辦到的,樂有薇笑道:“不理他們。”
旁人都當成玩笑話,有次淩雲說:“有些人默認孤僻等於不快樂,還勸我要改改性格,要合群,沒事多聚聚會,鍛煉鍛煉。無聊。”
這社會對內向者很不友好,他們總被人逼著去社交。樂有薇說:“孤僻的人之所以看起來不快樂,有部分原因是被人逼著她外向,其實她跟自己玩得可高興了。你又不是完全不能和人交流,鍛煉什麼啊,他們再鍛煉,微積分能考滿分嗎?”
淩雲對樂有薇笑,眼裡還有好奇,樂有薇猜她在想,她怎麼會懂這些,很簡單,其實她也不是天生的外向型人格,少年時上台發言也緊張。
強迫自己克服膽怯和恐慌,不停修正性格,因為那樣會好混些。久而久之,樂有薇做到了,但她能明白那些做不到的人,她說:“我以前不是這種性格。”
淩雲說:“我以前也不是這種性格。”
那是兩人最要好的時候。樂有薇還在為魁星屏風的事鬱結,想找人說說話,撥通秦杉手機:“小杉,沒事的。你和我的職業都是這樣,一個人做不成所有事情,早點物色專業團隊幫你吧,大家協力就可以了。”
秦杉問:“你好像不開心,怎麼了?”
樂有薇笑了起來:“所以說,性格是多種多樣的。我見過不少混子,很外向,咋咋呼呼滿嘴跑火車,你話少,但你很敏銳,我是不太開心。”
秦杉問原因,樂有薇想說出魁星屏風一事,話到嘴邊又咽下,算了,何必讓秦杉也跟著苦惱,他說得對,我們不是超級英雄。於是她隻說:“鄭好明天回家,我在想借口,幫她遮掩身上的傷怎麼來的。還是說你的事吧,社交是真的很累,初中的時候,我是學校禮儀隊成員,每次活動結束,都恨不得躺起來回血,跟充電似的。”
秦杉訝然:“你也會這樣?”
樂有薇說:“通過競選啊演講啊辯論賽,一次次去鍛煉自己,才變成現在這樣。但是人和人不一樣,不是每個人都能鍛煉出來,我就有同學因此去做了程序員,他就圖不用跟人多打交道。所以啊,我們要允許小杉有阿喀琉斯之踵,去做他擅長的事。”
手機那端靜下來,不會再有比她更溫柔的人了。兩人漸漸聊起輕鬆話題,不覺夜深。秦杉掛了電話,樂有薇卻失眠到後半夜,清晨才睡著。
正值周末,鄭家父母休息,一起輕手輕腳出門買菜,樂有薇蒙頭睡到鄭好進屋才醒。
鄭家父母相信了摔跤的借口,又心疼又絮叨:“哪次做事不是毛手毛腳?”
樂有薇掛著兩個大黑眼圈,嗬欠連天,鄭好納悶,已經在休假了,為什麼還沒精打采:“有事瞞我?”
鄭家父母猛使眼色,樂有薇知道他們還在擔心她的感情問題,她想來想去,把魁星屏風一事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
樂有薇很愛吃蔥油茭白,陶媽媽趕緊都夾到她碗裡:“怪不得,換了我,我也要嚇得一晚上睡不著。”
鄭爸爸推敲著樂有薇昨天在倉庫一言一語,她把自己說成草包,還一臉貪財相,應該沒有露出破綻,魚哥再找她,反而是好事。
很快,電話來了。樂有薇開了免提,魚哥問:“怎麼樣,問了人嗎?”
樂有薇立刻積極地告訴他,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一直在聯係客戶,但是既要喜愛古董家具,又能不看實物就答應掏一百萬,這樣的客戶不太多。她入行也就幾年,認識的藏家少,好在有兩位有意向:“他們都說還在吃飯,我晚一點再問問。”
過了足有一個小時,樂有薇才回撥魚哥,她說客戶甲隻對宋元明代工筆畫感興趣,不知魚哥手上是否有貨。
以魁星屏風的損毀程度,墓穴裡的畫作很難保存完好,魚哥果然說沒有,問:“另一個呢?”
樂有薇支支吾吾:“說了您彆見怪,他說東西看著還行,但是擺在家裡晦氣,不吉利。”
魚哥緊張了:“什麼意思?”
樂有薇說:“魚哥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禍起蕭牆。這個蕭牆,在古代就是指屏風。”
禍字魚哥還是聽得懂的,他明顯鬆口氣:“就這啊?”
樂有薇繼續信口雌黃:“這個說法我也是剛從客戶這裡知道的,他說了這話,我不好再多問了。他還說,要是你有明代的多寶閣,品相好點,他可以考慮入手。”
魚哥暴躁道:“魁星還不吉利?胡說八道!寶什麼閣沒有!你再幫我找找人。”
樂有薇賠著小心:“我儘量找,不過我下周要去美國學習,8月份才回來,您還是委托我們公司拍賣吧,客戶肯定比現在多。”
“要是沒拍出去呢?我表弟出國留學,急缺現金,拜拜!”魚哥煩躁地掛了電話。
兩次電話都錄了音,鄭爸爸來回聽了幾遍,確認魚哥並未起疑心。魚哥可能還會再去柳溪書畫院轉悠,就算不去,之前的監控也拍到他了,警方也許能查到他的身份信息。
陶媽媽嚇著了:“你們還是想報警?”
鄭爸爸和樂有薇互相看看,樂有薇搖搖頭:“這就是我做的噩夢,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不然就真成禍起蕭牆了。”
鄭好撓頭,鄭爸爸讚同樂有薇:“對,我們不搞個人英雄主義,不能引禍遭殃。”
樂有薇應了,跑去冰箱:“你吃草莓味還是香草?”
鄭好說:“都行。”
樂有薇拿了兩個冰淇淋蛋筒,巧克力味歸自己,草莓味是鄭好的。陶媽媽把圍裙往牆上一掛:“樂樂這兩天嚇壞了,走,出去逛逛!”
樂有薇看窗外:“這麼大太陽,晚一點吧。”
鄭爸爸說:“今天得讓你高興高興,你們三個打傘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