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明代金絲楠木屏風(1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696 字 8個月前

一上車,鄭爸爸就讓樂有薇開往柳林新村。柳林新村是爸爸媽媽住過的舊居一帶,傳聞拆遷在即,但好幾年了還沒動靜。

下了車,越往前走,樂有薇感覺另有玄機:“鄭爸爸,我們來這裡乾嘛?”

陶媽媽笑著說:“你心情不好,故地重遊散散心。”

父母去世後,樂有薇經常會來童年時住過的這處出租屋門口看看。去雲州讀書工作後,每年回來,她仍會來一趟,但今天鄭家三口都陪她過來,很不尋常。

走到舊居門口,鄭爸爸掏出鑰匙,樂有薇愣住了。打開門,舊居空空蕩蕩,打掃得很乾淨,樂有薇回頭看鄭好,鄭好誇張地倒向母親懷裡:“總算能說啦,憋死我了。”

鄭爸爸遞過門鑰匙:“還是你的家,以後歸你了。”

鄭好看不得樂有薇紅眼圈,急忙說:“是你自己的錢,老爸老媽隻添了一點點,湊了個首付。”

鄭好幾年沒加薪了,但房租年年在漲,都是樂有薇支付。鄭好每個月工資攢不下多少錢,把銀行卡交給樂有薇理財,但過年回家,樂有薇總會再貼些,一起轉給鄭家父母還房貸。

鄭家父母嗔怪,樂有薇說:“鄭爸爸陶媽媽不能白喊,當女兒不能白當。”

鄭家父母把錢都攢著,私下對鄭好說:“都存著,給她當嫁妝。”

存銀行利息太低,鄭家父母一直想做點什麼。去年,樂有薇和丁文海分手後,鄭爸爸就有意買個小房子了,丁文海給不了的家,鄭家人給。

鄭家父母原本想買樂有薇外婆計劃留給她的那套房子,但人家是買來給孩子讀書的,住得好好的,沒想過出售。這裡談得很順利,但去年錢不夠,今年年初,鄭家三口各自拿了年終獎,再找親戚借了一點錢,所有錢湊在一起,在市價上多加兩萬塊錢,買下來了。

舊居隻有45平方米,是非常狹小的兩室一廳,並且很破舊,原房主是衝著拆遷買的,但至今沒拆。有人打聽到內部消息,這一帶自建房太密集,地段又偏,拆起來不合算,原房主選擇轉手。

鄭好的生日在6月底,本想忍到回家過生日時再說,但樂有薇被魁星屏風嚇著了,鄭家父母想為她壓驚。

陶媽媽說:“房子現在是好好的名字,星期一就去辦過戶。”

鄭爸爸說:“樂樂不要有壓力,我們掏不出全款,房貸以後是你的事了。我留了裝修錢,簡單裝一下,再把家電買齊,租金能高點。我馬上就放暑假了,裝修我來監工。”

樂有薇比想象中平靜得多,鄭家父母互視一眼,都輕鬆了,陶媽媽笑道:“好好陪樂樂待一會兒,晚上去二舅家吃水庫魚頭,他們讓餐館外送,我和你爸去買點鹵菜。”

鄭家父母走了,樂有薇站在窗前,注視外麵那一排香樟樹。去年,她和丁文海分手後,全款買了一套二居室,它位於緋雲湖畔,目前才剛剛奠基,大後年才交房。

決定做伽瑪刀治療第二天,樂有薇贖回理財金,去掉手術相關預算,以及在美國的花銷預算後,賬戶餘額隻剩幾十萬。考慮到住院可能會產生的其他雜費,她多預留了幾萬塊,剩下的錢單獨開了戶頭,去做了遺產公證,指定受益人是鄭好。

樂有薇和江天簽的廣告勞務合同,也是以鄭好名義簽的,收取酬勞是鄭好的賬戶,她對江天和鄭好都說是不想被公司發現她做私活。

立遺囑那天,樂有薇很難過,留給鄭好的東西太少了。她很怕鄭好愛不上彆人,以後她不在了,鄭爸爸陶媽媽也不在了,鄭好一個人孤零零活在這世上,她怎麼辦呢。所幸腦科專家說過,伽瑪刀風險低,應該不會死,往後還能再賺錢。

樂有薇長久無聲,鄭好急了:“樂樂,老爸老媽最怕你有壓力。他們說了,有這麼漂亮能乾的女兒,他們很高興,希望你真真正正把我們當一家人。”

樂有薇轉頭看鄭好,霎時心頭雪亮,就算現在腦瘤破裂猝死,她僅有的遺憾,是沒能給鄭好多留點錢。

樂有薇仍然無言,鄭好越發著急:“樂樂,爸媽說了,我胸無大誌,全靠你拉扯著,我也得為你做點事。”

樂有薇強笑道:“你先去二舅家吧,我想在這裡待一陣。”

鄭好點頭,門一關上,樂有薇就哭了。沒有辦法了。世間有千萬條路,但不再有哪條路,適合與你同行了。

那天在辦公室病發後,從醫生診室走出來,樂有薇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有生之年,都和師兄在一起,師兄也是想要長久的。是真的抱有這樣的期待,可是做不到了,從今天起,不能夠了。一踏進舊時的家,就知道,不能夠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樂有薇哭得發抖,靠著牆坐下,抱住雙腿,整張臉埋在臂彎裡,長長遠遠的往事,排山倒海而來。

那年11月,爸爸媽媽沒能回來。樂有薇每天都哭,吃不下也睡不著,有天下午放了學,回外婆家的路上,她疼得受不了,暈倒在地。

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躺了幾分鐘,樂有薇醒了,看見牆壁角落纏著蜘蛛網,小爬蟲來來回回,手往地上一摸,又冷又濕。

滴水成冰的冬天,行人很少。樂有薇坐在牆邊,等到有人經過,她忍住疼痛說:“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

鄭爸爸背著樂有薇去看醫生,醫生診斷她患上了膽囊炎。輸完液,鄭爸爸帶樂有薇回家,樂有薇仍然睡不著,鄭好躺在她旁邊,拉著她的手:“樂樂,你疼得厲害就捏我的手,我就醒了。”

樂有薇虛弱地問:“可不可以開著燈?”

樂有薇對鄭好說過,家裡有好多好看的燈。第二天,陶媽媽買回幾盞的台燈,大的小的,七彩的,帶著音樂的。

那麼多燈照著,一天天過去,樂有薇睡得踏實些了,慢慢接受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爺爺家在鄉下,樂有薇由同城的外公外婆撫養,但老人的積蓄有限,且上了年紀,頭痛腦熱,人情往來,吃穿用度,樣樣都在花錢。

樂有薇9歲時,學校征收冬季校服費,她去找大舅要錢。周日上午等到中午,中午等到下午,大舅始終沒回來,大舅媽說要帶女兒回娘家吃飯:“你回去吧。”

樂有薇走出門去,穿過鄰居家的飯菜香,望見天邊殘陽如血。是在那一瞬間想起,當年今天,父母打包著行李,爸爸說:“我們給你帶禮物回來,薇薇想要什麼呀?”

爸爸媽媽把女兒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了。女兒在沒有爸爸媽媽的世上過了3年了。

廠區門外50米處,樹立了一座石碑,是省道的標誌,樂有薇走過去,在石牌背後坐下,權當能擋擋風。

可是風從四麵八方來。

有校服穿了,就不會這麼冷吧。老師說冬季校服是夾棉的。樂有薇往回走,躲進大舅家對麵單元的樓道。往常,每次來找親戚討錢,他們會從貓眼裡看她,假裝不在家,不開門。今天樂有薇是趁大舅媽出來扔垃圾時跟進屋的,但大舅媽隻給了她10塊錢。

大舅媽和表姐並沒有出門,不多時,大舅回家吃晚飯。樂有薇學了乖,大舅的車剛停下,她就飛奔而去,大聲喊舅舅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