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輕而小心地虛虛摸了摸你的頭,你能感覺到他手掌上傳來微微的涼意,他說,彆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然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一直守著你,你要是害怕了,想見我,喚我的名字就好。
心內掠過一股溫暖而平靜的感覺,你點點頭,他往後略微退了退,麵上現出異常猶疑的神色,似乎在糾結自己接下來的話要不要說,最後,他還是說了。
“阿清,小心你身邊的那個男人與周影。”
你微微一愣,他微微皺眉,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在張仕安與周影身上,都嗅到了讓他討厭的味道。
語罷,他倏忽消失,你忽然想起,是了,之前白?兩次消失,都是在她與周影或張仕安單獨相處的時候。
但是他說的話……周影也就罷了,張仕安?怎麼可能?
你喉頭動了動,沒說話,白?對你歉意一笑,低聲道,是我失言了,便再一次如煙一般,消失在你麵前。
你在睡前,心內拿定了一個主意。
今天人都不在大宅,早餐送到房裡,你吃完張仕安才回來。
他挨近你的一瞬,你在他身上聞到了與周影身上一樣,那種紅花甜膩而冷的味道,你壓下疑問,不著痕跡地往後躲了躲,看他一臉疲色地從包裡倒出一搓香灰和一個綠色的果子。
香灰倒出來的一瞬,你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淡淡甜香,你猛地一震——你想起來了,這不是你在祠堂淨室和葉芝華室內聞到味道麼!怪不得你在葉芝華房裡覺得味道熟悉!
張仕安看著你,輕輕點頭,他說,對,就是一樣東西——鴉片。
香裡被人摻了鴉片。他父親生前每天都抽大煙,這個味道他認得。
而他從苗圃裡拿來的果子——是罌粟果。
這就是為什麼昨天路過園圃的時候,張仕安會那麼驚訝驚訝的原因。
張仕安先看到了罌粟,又在葉芝華室內聞到了與祠堂淨室一樣的香氣,兩廂一疊,他為了確認,翻入祠堂取出香灰——葉芝華屋子裡的香與靜室的香是一樣東西,都被摻了鴉片。
你盯著麵前的罌粟果實,整個脊背像是被電流貫穿一樣。
那是葉萌打理的花圃!葉萌在種鴉片!她手裡有鴉片——葉萌說過,她會為母親鎮痛調製助眠的香,這個應該就是那個香,而能拿到這個香,把它放入淨室,試圖在你昏昏欲睡的時候將你勒斃的人——你知道犯人是誰了。
你冷靜下來,眯起眼睛,把香灰小心翼翼地收好,看向張仕安,“仕安,還撐得住麼?”
他點頭,你也點點頭,你說,你先歇歇,咱們一會兒去找葉藍。
你朝他粲然一笑,“我們離不了島,但管這個島的人,總會有辦法吧。”
葉藍是在中午才回來的。
她帶人在島上整整搜尋了一夜慶書,但出現在你們麵前時,隻是略有倦色,依舊儀態落落,張仕安在外麵,你和她單獨對談,葉藍一臉從容,你也從容,隻笑著遞給她一隻精致的點心匣子,“大小姐今天辛苦,怕是連飯也沒法好好吃,我帶了點兒點心過來。”
她溫婉一抿唇,微微垂首,柔聲笑道:“……謝謝姐姐心意。我吃過了,這個我留著一會兒下午吃。”
你也笑,一樣柔聲道:“真的麼?你手上的傷,真的能讓你好好拿著筷子吃東西麼?”
在你話出口的一瞬間,流淌著靜雅沉香的空氣猛地停滯,你對麵美麗的少女慢慢抬眼看你,你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眼睛卻緊緊盯著她,“……就像昨天早上一樣,你根本沒法拿起筷子吃飯吧。”
你伸手,慢慢按住她擱在桌上細白皓腕,沉聲道:“表妹,讓我看看你的手心,行麼?”
葉藍一雙漆黑眸子沒有一絲光,宛若深淵一般地沉,她凝視著你,緩緩攤開了自己的雙手。
她白皙細嫩的掌心,赫然有一道麻繩粗細,貫穿整個手掌的擦傷——
你拿出周影給你的麻繩,輕輕在傷口上一比,嚴絲合縫。
——與你的猜測完全一致,在祠堂要殺你的,正是葉藍。
你在拿到麻繩的時候,就懷疑是葉藍。
葉藍和葉萌昨天都沒怎麼吃早餐,但你看過葉萌的手,她沒有傷口,那麼,嫌疑犯就隻葉藍一個。
葉藍依舊笑容溫婉,甚至於聲音更柔和了一些。她說,那又怎麼樣呢?
她眨眨眼,“我在島上搜尋一夜,黑燈瞎火忙亂不堪,手上有些傷痕不也平常?”
你鬆了手。你本也就沒指望她能這麼簡單認罪。
你拿出了另外一個決定性的證據——那抹香灰。你說,那這樣呢,表妹,你認不認?
“能拿到族長房內的香,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到祠堂靜室,手上有與凶器一模一樣的傷痕,除了你,還有誰?而且,除了你,誰會想殺我呢?你喜歡周影,你更不能容忍我奪走族長寶座,隻有你有動機一定要殺掉被周影選中的我。”
葉藍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美麗的少女在這一瞬間,褪去了一切溫柔表象,現出了冷酷的殺意。
她在這一刻,展現出了與葉芝華完全一樣,非人的冰冷氣質,她看了你好一會兒,唇角一吊,“哦?”
你心平氣和地看她,“我知道表妹你在想什麼,你覺得第一,我報不了官,第二,姨媽姨夫疼你愛你,必然不會怎麼樣你,對麼?”
她沒說話,隻挑了挑眉。
你也挑眉,與她動作幾乎一模一樣,你一字一句地道:“那若是我告訴周影呢?”
她麵色倏然一白,她死死咬住嘴唇,在死寂一般良久的沉默之後,她說,你想要為我你做什麼?
你贏了,你知道。
你要葉藍今晚為你準備一條船。
葉藍答應了,她當著你的麵叫來人,讓他們今晚子時之前把一條木船放到西南麵的鷹嘴崖下麵。
仆人領命而去,葉藍看你,你微微點頭,淡淡地道,“我走了對你是好事,沒人和你搶周影了。”
她靜靜看你,驀然一笑,複又是個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她柔柔地道:“表姐說得是。”
——那是你第一天來島上,她在花架之下,聽你對她說,不會與她搶周影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她一定還想要做什麼。你心內想。但你什麼都沒說,隻是對她一笑,與張仕安離開。
你們不知道,就在下午,失蹤一日的慶書被找到了——雖然隻是一部分。
被啃食得麵目全非,慶書的人頭衝上海岸。
然後葉芝華死了——在張仕安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