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蝴蝶鬼院子 世界上並沒有鬼。但脆……(1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5576 字 8個月前

帝京城最多的,就是胡同。大胡同三百六,小胡同多如毛。

鬼門關胡同,因為靠近處決人犯的刑場,名聲不好聽。賣房難,租房卻便宜。

蘇韌敲了半天門。門開了一條縫,有人說:“你們來晚了,早上房子已租出去了。”

蘇韌躬身賠笑道:“大爺,咱們昨晚說好了價錢的,您瞧我一家都在這兒了。”

譚香和一對兒女都坐在包袱上,眼巴巴望著。藍花布頭巾裹著譚香被曬黑了臉。

那人白眼:“我可沒收你的定錢。每月二錢銀子,你還要討價還價。哪比早上來客人爽快。人窮,就彆埋怨。”

譚香猛跳起來罵道:“好個乾兒子,不吉利地方還敢要老娘二錢銀子?窮怎麼了?窮就活該受你欺負?你當你是閻王門口的狗?守著鬼門關,還真當自己大爺了。”她鼻孔出氣冷笑,被蘇韌扯到身後。

那人氣道:“大腳潑婦!……還好沒租給你們這些凶神。滾,再胡攪蠻纏,我就喊地保來了。”

譚香二話不說,從包袱裡抽出一把菜刀。衝上去用腳一踢門,叫道:“你喊,你馬上去喊!”

那人畏懼,將大門閉緊,用帝京話繼續罵罵咧咧。譚香又踢門:“乾兒子,你有種出來!”

忽一陣漫天風沙吹過,譚香被迷了眼,蘇甜蘇密一陣咳嗽。

蘇韌擦了擦臉上汗,勸道:“阿香,算了。我們和這房子沒緣份。再找找吧。”

譚香吐口唾沫,把菜刀柄往汗巾裡一插。她和蘇韌背起大大小小的包袱,蘇韌還提了竹箱子。他對抱在一起的孩子們笑笑:“好,咱們走啦。”

蘇甜對那扇門“呸”了聲,才跟上父母。她人小,一手拖把油布傘,一手拖著生病的弟弟。

晌午時分,城內人家正做午飯。他們餓著肚子,狼狽穿過條條胡同。彆人家門裡,石榴花紅豔,煙囪裡,冒著炊煙。胡同口斑駁的槐蔭,投在蘇韌玉般皙白的臉龐。他收了笑容,瞳子如夜深沉。

他們到京已五天了。京城住宿昂貴,他們隻能住在不太象樣子的小客棧裡。客棧有蚊蟲跳蚤,人多嘈雜。蘇密病了。大夫說孩子水土不服,要勤洗澡,注意清潔養著。蘇韌不在時,有人裝醉到屋子裡調戲譚香,被她用菜刀趕出去,罵了個狗血噴頭。

所以,蘇韌急於找處房子。他人生地不熟,簡直要跑斷了腿。

蘇密這一病,盤纏更空了。蘇韌恨不得把一個錢分成兩半用,不免要和主人們講價錢,直到鬼門關這家才算定。早晨退了房來,又不成了。他雖在六合人緣好,可在京城新灘頭上,一時難以施展。這樣境況,是神仙也要發愁。朝廷六部在本月底要招收低等吏員。蘇韌來京的主要目地,就是要考到部裡去。對考試,他有自信。不過眼下事,就是先給一家人找個住所。

大雨點落下,行人忙不迭避雨。蘇韌拉著譚香了家胭脂店的門口。譚香靠著門檻,蘇甜蘇密抱在一起。店主人道:“客官,若不買東西,就不要擋住小店門麵。”

蘇韌一退,把蘇甜蘇密拉過來,他肩膀立刻被雨淋透了,譚香將傘移到他頭上:“大美男成了落湯雞。”

蘇韌逗他說:“你還笑!也想試試?”他把她拽過來,不舍得讓她淋雨,貼在自己胸口。

譚香低聲:“阿墨彆發愁,咱們總能找到房子的。”

蘇韌這幾天抽空去了次附近寺廟,跟和尚們聊聊套上了近乎。他是以備萬一。看來,現在也隻能到廟裡去求和尚收留幾日了。

一老年果販子挑著擔果子,停在隔壁店門口。蘇密有氣無力撒嬌:“爹,我想吃個紅蘋果嘛。”

果販子說:“這不是蘋果,是京城特產火裡冰。”

蘇韌抖抖索索,掏出兩銅板:“大爺,讓我買兩個。”

果販子瞅了瞅蘇韌他們,遞給他們四個小果,搖頭說:“我家裡果子都爛了,還在乎這幾個?小兄弟,看你兒女都長得像你,該是個大貴人的相。你們怎流落到京裡麵?”

蘇韌道了謝,和老販子攀談。他腹中空虛,有些暈,便咬了口果子,頓時齒間留香。

這城裡,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

譚香指著遠處紫禁城影子小聲說:“皇城就這樣?雲比咱六合黑,天也不必六合高。將來我們回縣城,依樣畫葫蘆造個小的。”蘇甜蘇密連連點頭。

老頭聽說他們沒有找到住處,放下扁擔說:“我倒是知道不遠處的鴛鴦胡同有所小院,正要租出去。要價低,但房東要挑人。”

“挑人?為什麼?”

老頭說:“傳說幾十年前,院子裡有年輕男女殉情自縊,化成蝴蝶。這兩年,住家都是些年輕男女,不久都搬走,說見到鬼影。可那家主人還非要租給年輕夫婦,說是‘以毒攻毒’,總有一天能尋到壓得住那對鬼的。”

譚香聽到,一拍大腿說:“這有什麼怕人?梁山伯祝英台,就是這樣死的。”

蘇韌瞳子轉動。問:“大爺,房子在哪裡?”

世界上並沒有鬼。但脆弱的人心裡藏著鬼,一半是彆人,一半是自己。

老頭說:“幫人幫到底。你們要不怕鬼。雨停了,我帶你們去看看。”

雷雨說停就停,天又放晴。蘇韌一家走在泥濘路上,像在墨盒子裡滾了一圈。

到了條不寬不窄的胡同。歪脖子的棗樹旁,有院門虛掩。

老頭讓蘇韌他們等等,不一會兒,出來個乾癟瘦小,五十上下的男人。

老頭介紹說:“這是牛大興牛大爺。他成日在家,牛大娘是產婆,正出門。”

蘇韌行禮。牛大興倒是體麵,三縷牙須梳理整齊,身穿元寶緞長衫。

牛大興見了蘇韌,眼皮一抬。他張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瞟了眼譚香,滿麵笑容道:“是要租房子吧?你們可是找對了人。鴛鴦胡同靠近皇城根,那小院雖和我家靠著,卻是獨門獨戶。”

譚香問:“多少錢一個月?”

牛大興道:“不貴,一月兩錢。”他仔細偷看蘇韌。蘇韌定神,他立刻把眼光轉開。

蘇韌笑:“可否先容我看下院子?”

“請吧。”

譚香一進院子,“啊”了聲。院子不大,布局小巧。牆邊爬滿了牽牛花,藍藍白白開得好看。竹架上結著幾根絲瓜。大雨過後,庭中蜻蜓輕舞,芭蕉垂葉。清水順著瓦楞滴到門前,倒映彩虹。能用的三大間屋子,都是東南向,像是年久失修,打掃倒還乾淨。

蘇韌道:“哎,院子不錯,可東南房,據說冬不暖,夏不涼……”譚香暗暗拉他袖子。

牛大興忙說:“這附近東南房都起碼一月四錢……。這樣,一月一錢銀子,可簾子窗紗都得你們自己買。”

蘇韌盤算了下,望了眼譚香。他才說:“好吧。”

蘇韌謝了果販子。他把譚香留在屋裡邊,跟著牛大興去寫契約。

牛大興端詳他,問:“你們從湖州來,要走許多路吧?家裡父母可好?

蘇韌筆一滯:“我們是土生土長的江蘇人。家裡父母健在,靠我兩個兄弟伺候。”

他仰麵微笑:“我到京城來,要找一個在錦衣衛的好兄弟。不巧他正出差,過幾天就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