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尚書 蘇韌從未想到用雨花石賣錢,……(1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5353 字 8個月前

蘇韌腰身一折,好似向後躲閃。與此同時,他雙手握緊了石硯,毫不猶豫用力一推。硯台猛然彈擊桌邊擺放的椅背。應聲而倒的木椅,撞擊到一尺遠處的腐朽書架。

蘇韌早就留心了那個岌岌可危的舊書架。書架頂部,散亂堆放著大量書本。隻要人用力搖晃,書本乃至書架都可能砸下來。此刻,他鋌而走險,舍命一賭這樣做的後果。

若隻書籍落下,他最多受傷。而書架若倒,他不死也廢了。

這是他保全自己身體和職位的唯一辦法了。他不得不試。

書架吱呀晃動,林康抬頭,大叫不好,抱頭滾地。

蘇韌已來不及撤離桌案,他隻能用臂護麵,側身蜷轉。

隨著書架搖撼,震動中的書本,紛紛墜落,怦怦作響。

灰塵飛絮裡,蘇韌挨著一記記的重錘。木頭的輕微顫動聲,令人魂飛魄散。

書架會倒下來嗎?真的是要倒下來了?他縮緊身子,在恐懼裡神誌近乎昏沉。

閣樓經過好一陣騷動,又靜樂。林康咳嗽著,喊道:“你……你……你,蘇韌,蘇韌?”

好一會兒,蘇韌才從半埋身書裡鑽出。他移開手臂,迷糊仰視,隻感到痛和乏力。

他眼裡一切皆是模糊。可他咬緊牙關,勉力一字一句道:“大人,小人死也不願。”

林康像是呆住了,喘息未定。這時,在鎖住的書閣裡,居然又有一個人說話。

這人悠然笑道:“好大的聲勢,把我都吵醒了。哪個大人,哪個小人,讓我看看?”

蘇韌聞到一股酒的醇香。那人走到桌前,林康倒退一步:“馮大人?您……”

那人晃晃手中玉壺,笑語:“原來是協和。我是到這裡喝酒賞書的。誰知竟睡著了。老了老了,人不中用了。協和,我素日隻知道你辦事得力,現在才知道你這人可愛。”

蘇韌疑惑著下了桌。他顫抖著手,合上衣衫。滿腦都是“可愛”兩字,林康可愛?

林康自己也頗為意外,結舌道:“大……大人……,下官其實……其實是……下官不是……”

“協和,你看你身居四品,但卻童心未泯,在這兒和男孩子捉迷藏打架,怎不可愛?足見你是真性情,我喜歡。”那人語氣真誠。

林康頓時麵紅。他匆匆一瞥蘇韌,支吾道:“下官……是打架……但也不是……那個……”

那人擺手,輕拍林康肩膀:“這有什麼好遮攔的?凡男兒,誰不曾打架?這兒冷僻,就當我沒有看到你們好了。”

“多謝大人。”林康躬身。

那人笑眯眯將臉轉向蘇韌:“這孩子,可沒有傷到吧?”

蘇韌到此時才看清。這是個發福的中年男子,前額有點禿,小腹有點隆。但其麵相儒雅,五官明晰,可以想見此人年輕時代的風采。他對蘇韌瞧了一瞬,即緩緩放下酒壺:“……我們從前遇見過……?”

蘇韌搖頭。他隨即感到一陣眩暈,隻能用手扶桌,舌尖湧起血腥味。他希望自己不要被砸出內傷來,否則哪有錢吃藥?蘇韌從小最不愛生病。他這種人,生不起病。

中年男子對林康道:“前天萬歲問我,吏部哪個年輕人好?我就說:協和甚好。萬歲又問:哪裡好?我說:哪裡都好。對了,協和,你是裝裱修補圖畫的能手,我新近得了張小李將軍的神仙圖,想請人整好獻給萬歲……你何時到我府上吃頓飯呢?”

林康正色:“是!尚書大人,下官樂意之至,隨時願到府上伺候。下官到這裡,主要還是為了請示您一件事。昨日,胡平交來您對祝壽活動的批文。大人草書,高妙深奧。下官淺薄,一時沒看懂,請您當麵再指點……”他說完,煞有介事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

蘇韌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麵前的人,正是部裡第一把交椅上的馮倫。

不知為何,蘇韌口中的血腥氣,頓時變得有點甜了。他偷偷用指頭碰碰馮倫的酒壺,感到融融的暖意。

馮倫,字子約,吏部尚書,蔡述姨夫,唐王姑父,皇帝密友,朝廷長江三峽裡的一大景。

馮倫呼吸透著酒香。他捧著那張草書筆跡瞧了半天,歎息道:“哎,協和,你為何不早點來問?現在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了。祝壽活動,我記不清。人老了不中用。你們再寫一份送上來吧。”

蘇韌忍不住抿嘴。

林康低頭說:“遵命。這本是下官等失誤。”

馮倫把酒壺遞給他,打了個嗝:“協和,我醉了。這酒壺是敘之賢侄送的,你替我拿著。今晚就到我府上去。萬歲的事,馬虎不得。……你不會翹竹杠,收我一大筆裝裱費吧?”

“不,下官分文不取。”林康注視尚書說。

馮倫滿意:“好,這就好。協和,吏部團結第一。以後,你千萬彆再和人打架,損害公物。還有你……”他轉向蘇韌:“你也是本部人吧?就算林大人禮賢下士,非要拉著你打架,你也千萬不要奉陪。君子動口不動手。下次你們倆鬨不高興,就來找我本人評理。我說打架,你們才可以打架。”

蘇韌心思隨著他話轉動,答應道:“蘇韌謝大人教誨。”

“蘇韌,字是什麼?”

“小的字嘉墨。”

“嘉善黃酒徽州墨嗎?”馮倫問。

蘇韌笑。馮倫也笑,得意說:“看,我一猜一個準。嘉墨,我最喜歡叫人家的字了。”

蘇韌見他如此沒架子,隻能恭敬行禮。他抬起頭,不再回避林康目光,但眼神裡,像是什麼都沒發生。林康小胡子動動,先看向門口。馮倫邁著八字步,在林康引領下下樓。

蘇韌坐到地上虛脫。他閉上眼,莫名興奮。出手後,居然能兩全,還和馮倫打了照麵。難道不是天助他嗎?他笑,腰背疼得讓他直吸氣。不過,他還是記得,要把書閣整理完。

他出了吏部,才用手按著腰部,靠著路邊走。夏夜月明星稀,玲蟲在桐樹上納涼。

夜市熙熙攘攘,蘇韌擠到個攤邊,小販見了他就樂:“我還當你不來了呢。今兒新來了三十條小金魚,你自個兒選兩條吧。”

“對不住,今日我忙,來晚了。”蘇韌不想蹲下去,笑道:“老哥替我找兩條就成,我信你。”

地攤上賣的金魚是十文一條,樣子普通。可賣金魚的,給蘇韌揀選了半日。

蘇韌再買個小陶盆,端著往家走。金魚在水裡遊動,白月的倒影,被攪碎成漩渦。才到鴛鴦胡同,他就看到晚上在胡同口擺攤的幾個攤販,有賣番薯的,有賣豆汁的……有個攤販招手叫他:“阿墨?”他定睛一看,是譚香。

譚香不知從哪裡弄來張破草席。她盤腿坐在席,身旁擺放著幾十個玩偶,真有幾個小孩舉著蓮花燈,在那邊挑選。蘇甜靠在譚香身側,眨巴著眼睛和小孩們搭話,不時說:“買吧,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