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陷阱 在六合縣,有人罵她“笨女人……(1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6983 字 8個月前

夜空明淨,銀色星輝灑在一架淡紫的扁豆花上。蘇韌彎腰侍弄著倭瓜藤。他自從搬進來,就添種了些瓜果蔬菜。他知道譚香不耐煩照顧它們,因此每晚都自己去灑水鬆土捉蟲子。

他微笑著對扁豆花言語:“蠻好,我家蘇甜挺最喜歡扁豆了。”花兒隨著早秋涼風對他點頭。

蘇韌挺起身,譚香製作木偶的剪影投在窗戶上,像個燈人兒,比扁豆花更可愛。

傍晚他到市場接譚香時,她告訴他自己接了筆大生意,所以最近每晚都要遲些睡。蘇韌覺得她有點含糊其辭。譚香不是扯謊材料,對他一吹牛臉就紅,眼神躲閃,手心還全是汗。不過他怕她發窘,也不忍心刨根問底。

吃完晚飯,譚香拿出從前做的木偶,歪著腦袋認真地左看右看。蘇韌跟她說話,她也聽不見。蘇韌隻好燒開水,替她泡了一碗茶,放在她的手邊,就靜靜出來。

司勳司門庭冷落,公家的茶,等著黴變。蘇韌替茶葉可惜,偷偷拿了點回家。譚香特彆愛喝,直誇衙門茶好。她飯後總要來上一大碗,咕咚咕咚喝完,再誇幾聲好茶。

可今晚,蘇韌跨進屋子,才發現桌上茶涼了,她沒動一口。

譚香正用刀刻人,滿頭汗珠。她吐氣,自言自語:“這樣好不好呢?還粗嗎?”

她的樣子異常認真,好像這小偶人是天大大事。蘇韌笑笑,默默把茶端走,到外頭重新摻上熱水,再放回。他坐她邊上,把昨日買的“順風耳”報對折,緩緩給她扇風。

順風耳最新一期上,有兩大訊息,讓蘇韌不得不注意。

一條是“絕頂美男蔡閣老,壽辰之前有祈願”。實際上是講各地紛紛為蔡閣老祝壽的逸聞。並沒有寫出蔡閣老到底有何祈願。插圖裡,一人對月祭拜,麵前三枝香,每枝香旁邊畫了個空圓圈,約是讓看官們隨意設想。畫者自知功力有限,絕頂美男的臉,被模糊勾畫了。

蔡述壽辰,就在本月下旬。因他少年曾在吏部學習政務,部內已搭彩棚掛了彩燈。總務胡平,積極組織全員在那天到蔡府門口行禮賀壽。蘇韌想自己肯定要列席。不過他這樣小吏,蔡家的門房都不會好好看他一眼的。蔡述會祈願什麼……,如果他知道,麵前豈不是條金光大道?

另一條是“財富榜首席巨商沈家公子高中”。這富豪繼承人,正是蘇韌同牢過的秀才沈凝。順風耳對沈氏各地豪宅,產業,如數家珍。並告知懷有豪門夢的帝京少女,沈公子已婚。不過,加了句尾巴“公子尚未納妾,恐會上京物色,待本報追蹤後續”。

當初沈凝剛被送進牢房,因為犯了煙癮,神誌糊塗。蘇韌徹夜抱著他,就套出他是江南沈家的兒子。他腦子轉了又轉,知道這樣有錢公子,最忌諱彆人為了錢才對他好。所以他加倍體貼沈凝,卻裝作不知他底細,從未開口要任何報答。沈凝對他的好感,蘇韌頗有把握。連唐王大白都不知道沈凝如何被從牢中提走,更說明沈家在朝中另有捷徑。現在,沈凝中了舉人,即將上京來會試。不管是不是能用到他,對蘇韌總不是壞消息。混,就要左右逢源,彆走華山一條道。上華山的人勇氣可嘉,摔死機會也比較大……自己拖家帶口,哪裡賠得起?

“阿墨,看看這個雕得怎麼樣?”譚香打破了他的沉思。

她雕出的是個英姿颯爽的少女。蘇韌瞧了瞧,笑道:“香兒做出來的,還能不好?活靈活現。”

譚香翹翹嘴唇:“哼,是不是因為我是你老婆,你才這樣哄我?”

蘇韌搖頭。譚香想了想說:“哎,今天有客人說我做的東西太粗。”

蘇韌抿嘴一笑:“每個人看法不同,我是真心喜歡。木偶娃娃本身就是民間工藝,就要有些粗氣,才見得自然。這少女雕得就生動,是誰啊?”

“是紅線。節度使薛篙的丫環。”

“紅線?”蘇韌眉一揚:“香兒,我最近跟你說過這個故事嗎?”

譚香像被梗住喉嚨。她眼珠冉冉而動,忽然捧起大碗茶一口氣喝完,道:“阿墨,我還是跟你說實話吧,不然我快要憋死了。其實啊,我今天那筆大生意,是跑到人家家裡去接的。我遇到主人,那人就給他兒子和我說了紅線故事。他家好闊,花園特彆大,傭人都穿金戴銀。小孩娘死了,可憐吧?那主人二十多歲,長得當然不如你,但差你也不遠。他說自己也不喜歡考進士。可惜你沒聽他說書,南京城王麻子都甘拜下風哩……”

蘇韌擱下順風耳報,默然一笑。

譚香拍了拍心口:“嘿嘿,說出來就好了。我去了我就敢當,隨便你怎麼罰我。”

蘇韌拉起她的肉手撫摸,柔聲說:“我為何要罰你?我隻想你開心。你接了生意還聽書,平安回來,就好。我不讓你去彆人家,隻怕你受欺負。香兒,世間人不是都表裡一致的。想當初我們怎麼會遇到大白的?當時有多危險!大白要不出現,我跟爹就會為你活活急死。帝京不比江南,你更是人生地不熟。縱然這家主人不壞,彆家呢?以後,你非要去,不如等我來接你的時候陪你,行嗎?我們一起看看花園,聽聽說書,不比你一個人強嗎?”

譚香抱住他說:“好!不過那家花園,你恐怕不能去啦。傭人說下月會來我店裡取貨的。”

蘇韌拉拉她發辮:“香兒看了,就當我看了。就是那主人說你東西粗吧?他給你多少錢,定金付了嗎?”

譚香說:“定金?呀,我沒說,他沒提。我看他死了老婆,孩子可憐,就打折收了八百文。”

蘇韌聳肩,冷笑一聲:“好個闊人。一百個娃娃,就要用一百塊小木頭,至少要花兩百文。帝京城內哪有八百文,去買一百個這樣娃娃的?”

譚香把指頭伸到頭發裡搔搔癢,說:“嗯……那是我開的價,薄利多銷。也許他不知道行情吧?那人不像壞人,一幅膽小怕生的樣子。”

蘇韌忍不住笑了,把她攬到懷裡:“傻香兒。”

一隻耗子爬到了窗台,見了他們吱吱溜走。譚香拿把笤帚要打它,口中說:“這院子耗子不少。我買了好幾包耗子藥了,可就是不見它們死光。”

她才說完,胡同裡就響起了吆喝“耗子藥,十文一包,一包一窩”。

譚香開了門,嚷道:“賣耗子藥的,你的藥不管用!彆再騙街坊們啦!”

賣耗子藥的一聽就火,擼起袖子撞上來說:“你這媳婦怎麼說話的?”

蘇韌連忙出來拱手笑道:“大叔,彆生氣,她渾說的。”

“我沒渾說。我買他三包藥,耗子還是多。”

賣耗子藥的大叔,肩膀掛著好幾串耗子乾。他借月光細瞅,說:“對,我是賣給你三包。怪事,還不夠?莫非你家耗子是精怪?媳婦,大兄弟,我平生誌願就是殺死天下耗子。幾十年來,我的耗子藥配方,精益求精。你們讓我進去瞅瞅,我保證找出你家耗子老窩。這回,我不收一分錢,如何?”

譚香一愣,半信半疑。蘇韌朗笑道:“好,如此有勞耗子藥大叔了。”

耗子藥大叔跟著蘇韌到了院子裡,上下左右瞅了一炷香的功夫。

蘇韌送上碗茶給他喝,大叔吃了口,眼一轉:“好茶啊。你們這院子,隻有東南房用?我方才看準了,耗子在西北那個空屋子門縫裡出入的。你們把那裡收拾乾淨了,把煙囪爐子之類有孔的地方,都放上耗子藥,應該就會儘了。我送給你們兩包加強配方的,三天之後再來查看。若耗子還不死,我把頭割給你們。若死了,你們可不能再壞我的名聲。”

蘇韌不停道謝,大叔提起耗子乾走。蘇韌奔到屋子裡,用順風耳包了點茶葉,追到胡同口放到大叔的懷裡。那大叔哈哈大笑:“這個大兄弟好人。”

他向蘇韌招手,讓蘇韌靠近他,說:“我想起來了,你們的院子是個鬨鬼的院子吧?房東那兩口子,不是好貨,你要小心。”

蘇韌回到院裡,譚香打開了素日鎖著的西廂破屋子。

開門一股陰潮氣,她咳嗽幾聲說:“這鎖就像假的,我用刀一削就開了。”

蘇韌拿著笤帚,對譚香道:“你去拿根蠟燭來。”

譚香應聲去了,蘇密不知為何大哭。

蘇韌靠月光走進第二間屋內察看,他發現,耗子多是從一個廢棄的灶頭裡出來的。

不過灶頭上的鍋子,竟然有幾個手印。他環顧四周,想到了鬼傳說。

蘇韌把耗子藥放在灶頭上。耗子們聞到香氣,圍了上來。

譚香還沒有來,蘇韌移開鍋,他抽了一口氣,這下麵竟然有個通道。

通道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蘇韌在手心畫了兩座院子的大致地圖,他又抽口氣。難道牛氏夫婦存心在這院子裡安個通道?他們要乾什麼?夜晚仿佛看到的眼睛,是他們的嗎?這院子的鬼,並不是化成蝴蝶的鴛鴦,而該是那對老牛鬼。

怎麼辦?如果去當麵質問,他們一定抵賴,毫無結果。自家既沒有丟財,也沒人受到傷害。

若讓譚香知道,她一定會暴跳如雷,說不定還得罪了這些來曆複雜的人。

這屋子絕對不能再住下去了,未知的可怕,才最可怕。他在六合縣牢中,從未害怕,因為知道譚香和孩子們在圓然的庇護下。可是在這裡,他們和他在一起……

蘇韌迅速把鍋子放好,他決定不打草驚蛇。他打定主意,三天之內,一定要換處房子。

他走出屋子,譚香拿著蠟燭迎麵走來,罵道:“小冤家!”

蘇韌把她拉出去,說:“好了,好了,耗子藥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