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冷鬆背了藥箱來。
寶翔把他領到屋子裡,怕讓冷六看到譚香的身體,隻能自己從緞子裡捉了譚香一隻手給他。
冷鬆眼白一輪:“我是大夫。”
“哎,她中了藥。”寶翔搓手說。
冷鬆慢條斯理搭了搭脈,冷冷道:“找個男人。”
“一時找不到她男人,就沒彆的解藥?”
冷鬆麵無表情:“對配這藥的人來說,解藥隻有男女。”
“這連我也知道。老六哥,你可是太醫,就沒其他辦法?”
“有。”冷鬆說:“把她泡冷水裡,落下病根,少活幾年。”
“那不行,我說老六,你在宮裡好些日子,對這種藥研究就那麼淺?”
冷鬆白他一眼:“萬歲隻想長生不老藥。嬪妃全穿上女道士衣,為萬歲祈福。我研究那何用?”
寶翔氣呼呼道:“萬歲這日子……”
冷鬆倒了涼水,扶起譚香灌她吃。大概怕她嗆到,還把顆藥丸碾碎了,塞她舌尖。
喂完了。他說:“萬歲是國家老大,你是幫裡老大。我看,你比萬歲缺德!”
他說完,背著藥箱出門。寶翔氣滯,喊了其他幾個堂主,讓他們去吏部和鴛鴦胡同找蘇韌。
正在那當口,蘇韌找上門來了……
這時,緊閉的房門裡,傳出男人纏綿絮語,雖聽不到說什麼,溫柔的就像春水上漣漪。
寶翔懂了,把小飛,雷風都喊來:“我們出去!”
小飛一笑,偷瞅他。雷風丈二金剛,還沒摸到頭腦:“老大……他們……那什麼……”
寶翔把大家趕出院子關上門,還不放心,乾脆再把他們趕出了那條巷子。
他蹲坐在巷門口:“什麼都彆問我,也不許進。”
他想了彌補之策,首先要抓住牛大興,防止圖再向外流。
其次就是求蘇韌給他點臉麵,在阿香麵前幫助他圓場。可蘇韌才抽了他耳光,難道會幫他?蘇韌雖一心向上爬,然而他並沒有利用自己。自己怎麼好意思,利用蘇韌來遮掩醜行?
他吩咐雷風抓捕牛大興,查抄牛家,雷風馬上去辦了。
小飛靠著他坐下:“老大,你認識那對男女?”
“嗯,我小時候在杭州和他們處過幾個月。”
“定是段有趣的故事吧……我想聽。”小飛道。
寶翔唇動動,一笑:“下次吧。”
那時,歲月青蔥,十裡紅荷。石頭淺笑,阿香憨笑,他自己大笑,要不是那人出現……
他們還可以笑好多年。寶翔仰頭看星,他不再尷尬。是他錯,他就擔。
不知過了多久,那端扣門。寶翔驚弓之鳥似蹦起來,對小飛道:“我進去,你看著門啊。”
他進入小巷。對麵的蘇韌,衣衫整齊,玉麵桃花映雪,有點倦意。
寶翔心裡一根刺。他低了頭。不是怕見蘇,而是不想見。
蘇韌也不說話。兩人在小巷裡傻站,有狹路相逢之感。
寶翔到底性子比蘇韌急,先開口:“……她好點了吧?”
“她睡著了。孩子還在集市王家那裡。我想去接他們,但我要帶走阿香,你替我找輛馬車。”
“我派人去接孩子們吧,你們暫且彆走。”寶翔懇求。
蘇韌眸子中像有碎冰閃爍,唇角一勾:“讓你幫,我不放心。況且這是錦衣衛府,我們為何留在這裡?”
“是……”寶翔點頭:“我們朝秘密出口走。”
蘇韌抱著譚香,寶翔趕著馬車,先到集市接了孩子,王老夫婦一直吊著心。
蘇韌隻說是在錦衣衛表兄回京幫助,化險為夷。蘇甜蘇蜜哭了前半夜,正睡得沉。
寶翔在車夫位上一聲不吭。蘇韌把兩個相貌和他酷似的小孩兒,抱上了馬車。
鴛鴦胡同,因錦衣衛已告訴謝老大人找到了,所以牛家院子,就剩下錦衣衛便衣在內守候。寶翔搖頭,讓他們不要出聲。
蘇韌安頓好一家出來。寶翔正坐在井旁,望著扁豆花,牽牛花。
寶翔壓低了聲音,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他還說:“牛大興,我一定抓著,隨你們處置。”
蘇韌半晌沉默,才笑了笑:“你神氣,你威風,要殺便殺,要抓便抓。此刻我想請大王你出去,恐怕也不能。”
寶翔皺眉:“怎麼不能,我馬上就出去。不過……蘇韌,你看對阿香……能不能……我也知道我很下流,但我不是存心的。她要是知道我……肯定難過。還有,圖我定能截住,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你說呢?”
蘇韌不睬。屋裡有人驚恐道:“相公?相公?”
“我在!香兒,我就來。”蘇韌徑直往屋裡去,留下寶翔,像個孩子抱著頭。
良久,他聽不清譚香和蘇韌說了什麼話。忽然,譚香高聲問:“大白他人呢?”
寶翔奔到門口,又往後退。蘇韌道:“他就在院子裡。”
片刻安靜。然後,譚香清脆的嗓音,帶著絲哭腔,響亮喊道:“大白,你咋不進來?”
她才從折騰裡醒來。幾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氣叫他。寶翔方寸頓時亂了。他怕。
譚香又喊:“大白……哥……你進來啊,讓我看看你。哥……你在哪?”她好像哭了。
寶翔不顧一切衝了進去。譚香臉上不再潮紅,大眼睛水汪汪瞧著他。蘇韌掃了寶翔一眼。
“阿香……我,我……”銀白袍子下擺,被他方才揉得皺巴巴的。他駝著背,吞吞吐吐。
當他們真正的重逢,他就是這幅德行。
譚香呼吸急促,她向床前探出身子,含淚而笑:“啊……這就是你嗎?你一點都不胖啦,我快認不出你了。阿墨,哥是不是很神氣很漂亮?一看就是除暴安良的好官。哥,你從前救過我,這次又救了我。我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寶翔莫名其妙,瞧瞧蘇韌。蘇韌臉上,雲淡風清。
他隻能說:“是巧合,我……我沒有想到那麼快能再見你。”
譚香擦了把眼淚,拳頭打了他肩膀下:“我也沒想著。哥,你過得還好吧?讓我白白替你燒了好多紙錢呢。咱們的幫派辦得怎麼樣了,你娶媳婦了嗎?”
寶翔點頭,說:“叔叔讓我娶了一個,比我大幾歲。幫派嘛,我還在發展中。”
譚香笑:“太好了,讓嫂子到我家來玩吧。幫派慢慢做,一定可以做最大,哥,好心有好報,你心地好,自然菩薩保佑……”
寶翔不敢看蘇韌的臉,也不敢正對譚香,他的眼眶濕了。
譚香還不知道他就是唐王,他想她還是知道的好,他要說。
女人,對男人固然是誘惑。名位,卻是誘惑中的誘惑。
他和蘇韌如今就在這網中,難以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