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神色淡然,語氣清冷:“哎,你這樣分心,怎能定期完工?你已收了定錢,莫忘了。”
譚香皺眉:“你怎麼從那扇門裡出來的?”主人不答,將木偶放入譚香的籃中。
“……這樣是不行的。”他仿佛自言自語,末尾才正視她道:“譚香。”
譚香的心猛跳了下。她抓住籃子向後縮,結巴了半天,也沒吐出那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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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小蚌殼?是蔡述?這主人衣袂如白雲,文雅得像頭綿羊,都是假象?
譚香到底是個不怕事的女人,豁出去說:“我知道你叫蔡述。可我對官場一竅不通。在我眼裡,你是長大的小蚌殼,不是通天的高官兒。我和阿墨就在皇城住定了,你打算拿我們怎麼樣?”
蔡述彎腰撿起末一個偶人:“我還沒想好。現在,我隻要蘇韌進內閣,要你幫我做完訂貨。接下去,有何待遇?就要靠你們自己的本事。彆指望我會幫助你們。”
譚香嘴巴雖硬,心裡還是有點發怵。她道:“誰用你幫?你不要工錢幫我做木偶,我還不樂意呢。我……這幾天有點撞黴運,所以你的那些訂貨,我還沒空好好弄。那個啥……慢工出細活,我的手藝能虧了你家寶寶?”
蔡述微哂:“難說。”
譚香翻翻杏眼,心疼幾個摔“殘”了的木偶人。她偷瞥蔡述,肯定他安然無恙,暗暗高興。
蔡述掏出藍絹,將最後一個偶人擦乾淨,放入籃中。
譚香想:蔡述當奸臣,許有不得已的苦衷。
說不定蔡閣老隻是新殼子,裡麵還是嬌嫩的蚌殼肉。
她記起同鄉的少年,忙懇求蔡述把人放了。蔡述眼波如潭,一指傾向自己身後。
錦衣衛不愧為精銳。才這麼點功夫,人群已被趕老遠了。譚香頓時焦急。
蔡述和顏悅色:“他叫什麼名字?”譚香搖頭。
蔡述輕笑:“你這樣毛毛糙糙的人能活到今日,算是造化。那些人被抓,並不是砍頭,隻是薄懲而已。帝京騙局極多,萍水相逢者之間,多留個戒心沒壞處。”
譚香不吭聲,杏眸左右微動。蔡述注視殘陽說:“你若不信我,可去問蘇韌。”
譚香朝緊閉的東華門望了幾眼,紫禁城內深不可測。
蔡述搖了搖頭,譚香好奇。
他說:“譚香,一個女子挾匹夫之勇,是萬萬不行的。女兒牆矮一截,因為人家說女人心思雜,心眼小,不能成大事。你這幾天不順,沒工夫做木偶。可人之一生,順利能有幾時?若因逆境而廢事,隻能說明你是弱者。你周圍的人大概不好意思說,我就直說了:你還配不上蘇韌。若你一直不改,你就如同這截牆,一百年都是這麼窩囊。”
他那番話,一字一句吐出來。譚香的柳眉從倒豎到打結,又折出細微波紋。
最後,她服氣。蔡述的話像是鋒利匕首,刺破了她最深的心病。
她感覺蔡述像是長輩親人在警醒。他居然懂得她的心思。隻是……為何要對她說這些呢?
她不甘示弱地撇嘴:“我不會一直這樣的,蝴蝶還有……”她把“毛毛蟲”三個字縮回去,吸了口氣握拳說:“總有一天,紫禁城沒有女兒牆。我偏要看到那天……”
蔡述笑了:“女人說偏,一定,非要這些字眼是不吉利的。還是多說可能,也許,大概這些詞吧。我可不是教你詐。但帝京城內說實話的,自己可問心無愧,彆人卻都把你當傻子。”
譚香見他進了轎子,追問:“阿墨什麼時候出來?”
轎夫放下簾子,蔡述揚袖:“快了。”
在轎子中,他遲疑片刻:“你……和蘇韌不是有對兒女?”
譚香嗯了一聲。蔡述好像正思索,直到起轎都沒答話。
譚香孤身靠著女兒牆。一群男人出了東華門。
蘇韌一向顯眼。譚香在無論多少男人裡,都能馬上找出他。
蘇韌見了她,倒不驚訝,小跑上來,拿帕子替她擦汗:“香榧子,為何辛苦跑來接我?我說我如何考場那麼順手呢,都是沾你的福氣。”
譚香強笑,不提遇到蔡述的事,隻說同鄉少年,錦衣衛抓“海戶”。
蘇韌微笑:“這些人與我們有何關係?我早就聽同僚說東華門一帶賣藝的,騙子不少。你心慈,莫上當。那少年雖是應天府人,但男扮女妝,還跛腳……”他話鋒一停,沒說完。
“怎麼了?”
蘇韌麵無表情愣了一陣,才說:“……不關我們的事,咱們回家。”
譚香挽住他胳膊,靠著牆根走。看賣橘子的小販經過,她說:“蘇密不舒服,嚷著吃橘子。”
蘇韌二話不說,買了小篼橘子。他告訴譚香:“我就要進入內閣了。內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隻要我熬上數年,不怕沒人奉承。”
譚香這才把遇到蔡述來龍去脈說了遍,掐掉說她不配蘇韌的那話。
蘇韌聽那蔡述提到他們的兒女,頗為納悶。有個念頭,在他腦中轉瞬即逝。
譚香到女兒牆儘頭,用腳踢了下說:“女兒牆,名字好聽,就是不公平。”
蘇韌想:女兒牆和男人幫,倒是對上。
北海幫是一片林子,內閣也是一片林子,是清一色的男人。
女兒牆,名字好聽,就是不公平。
男人幫,名字威風,就是不太平。
果然,蘇韌進入內閣。風波就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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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畢)
最近很忙,隔日更新,是勉強的。
字數少,多包涵。
下次更新,一定爭取貼一章節。( 8月1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