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要是寶飛白,一定會“哈哈”一聲。但是他是蘇韌,就該無聲無息。
蘇韌吃了一口。聽說內閣的人,隻喝老君眉。
他根本不關心茶葉的味道,但還是輕聲道:“好茶。”
外間有所響動,好像窗外有人提醒道:“蔡閣老來了。”
四個都停了喝茶,留神風吹草動。蘇韌心跳,不知不覺又快了。
蔡述就在隔壁……但願自己能表現的自然……不,隻要不犯錯就好。
不一會兒,老資格的中書來通知,蔡閣老要見他們這班新人。
四個人都走到了門前僵住。蘇韌趕快替其餘的人掀開簾子。徐隱對他點點頭,率先跨步。
蘇韌最後走,隻好跪在中堂末排。中堂桌案上,隻放文房四寶。四壁並無字畫。
蔡述朝東正坐,大紅袍襯著玉白臉,有幾分乃父遺風。他手捧打開的黑漆盒,匙孔上插把銀鑰匙。他目光碰到蘇韌,好像從不認識。蘇韌並不意外,忙低頭。他倒是希望大家都不知他因蔡述而入閣。沒有背景的人,不過是受人欺負。有最大靠山的人,卻絕對是眾人公敵。
蔡述並無開場白,直截了當說:“上月票擬,已經批紅。我有如下看法,你們回房後謄寫下來,以備我今後整理……”
他說話很輕,不知是不是也感染了流行的風寒,帶有嗡嗡鼻音。而且雖都有關民政國法,但雜亂無序。蘇韌聽得費力,隻能逼迫自己努力去記。
蔡述不知說了多久,才收住話:“……今兒就這些。我說了幾條?”
蘇韌心算出是七個方麵,十六條。但他向來是個謹慎的人,遲疑是不是該馬上回答。
“閣老,您說了七類共十六條。下官等記住了。”有人回答。
蔡述頓了一頓:“你……是徐隱?我看過你給寫的寺碑……”
眾人都以為徐隱會說話,但徐隱並不開口。蘇韌心中泛酸,不太痛快。
蔡述不見怪,反嘴角一挑。他坐姿不變,輕輕抬手,示意他們退出。
桂花香淡無痕跡,沁人心神。中堂的門,被風吹閉。
蘇韌回西小房時,發現中堂旁的柱石上刻著兩行金字。
“人莫心高,自有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須苦用機關。”
蘇韌默念了幾遍,一笑。這種對聯,必定是名人高官現成話。
心不高沒心計的人,可閒看花落花開,可笑看雲卷雲舒。無論如何,混不到內閣題字的資格。
午飯時,萬周宣布他代表新內閣中書,請閣老以下全體吃飯,飯菜他事先拜托廚役們做的。鴿子雛,醃螃蟹,酸筍湯,劈曬雞,味道好,人人高興。蘇韌知道內閣有飯菜,並未帶午餐。不過看萬周眉飛色舞,大家都誇萬周慷慨好人緣。他覺得口裡不是滋味,找了半天佐料,也沒找到醋。
蔣聰和每個人都說話,隻和蘇韌沒話說。世情顛倒,沒理的倒比有理的狠。
聰明人觸類旁通。這蔣聰,作弊手段高超,算賬更是飛快。彈劾戶部的奏折,讓他對著一堆舊帳打算盤。到了下午,就全部完成。徐隱大概都佩服這種頭腦,對蔣聰看了又看。
蘇韌一天都沒什麼事情做。好不容易來了份薊遼總督廖嚴的條陳,他剛從彆人手裡接過來。
那人又搶回去,丟給萬周:“上麵吩咐,廖大人一切事情,都要交給萬周。”
蘇韌瞧了眼萬周,笑了笑:“萬兄辛苦。”
“哪裡哪裡,不辛苦。嘉墨你風寒沒好,先休息。”
萬周右手寫字,左手長臂一揮,抓住隻蒼蠅。他眼皮都不眨,把蒼蠅釘在根圖釘上。
蘇韌喝口冷掉的茶。茶涼了,味道不同。他才不如徐隱,財不如萬周,技不如蔣聰。
但他自有自己的長處。此刻落後,不等於永遠落後。
蘇韌身子往椅背上靠,裝作傷風。他慶幸自己是吏部出來的。吏部有彆的部無法得到的信息。
蘇韌臨走,做的漂亮,一個個舊同僚都謝過,還請了大家喝酒。
方川將要填補他的空缺,進入尚書總務處。他說蘇韌沒有因為攀上高枝而忘記“沒用的”故交。
蘇韌記得自己對方川說:“自然,我和你永是朋友。”
朋友,是沒有永遠的。可是,“沒用的人”不存在。
那些被“判定”沒用的人,可能也會用上三次。蘇韌並不是短視的男人。
大內鼓聲起,蘇韌已想到了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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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畢。
(本來,今天不是更新日子。但我昨天寫錯了……汗。
現在是早上。其實昨晚上回家,我已經有點累了,現在,我倒是頭腦清楚起來。
我之所以說出隔日更新,是因為前段時期更新很慢,
而有些朋友還在等,我感到辜負了讀者們。
我既然說了,就有決心做。不過,我相信以後即便有疏忽,絕大多數朋友能給我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