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攀高枝為何物(下) 攀高枝,……(2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6662 字 8個月前

譚香推說金嫿嫿與她約好今日同去關帝廟許願。她難受,頭也疼,盧溝橋風不吹也罷,替女兒上香也好。蘇韌不強求,替她雇了輛馬車。譚香打扮得格外精神,被丈夫女兒送上了車。

蘇甜穿那套繡裙,也格外精神。

譚香出了胡同,女孩兒追到巷口說:“娘,讓關老爺保佑我有個小弟弟啊。”

直到孩子和胡同都看不見了。譚香才對趕車的說:“老爺子,我不去關帝廟了。”

“不去?那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蔡府。”

老爺子急刹雙馬,問:“哪個蔡府?”

譚香麵色沉著:“帝京還有哪個蔡府?我說的,自然是那奸臣蔡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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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蔡府大方對門子說:“我叫譚香。我有話問閣老。”

譚香先是得小祖宗寶寶垂青,又被順風耳胡扯成蔡述地下小妾,加上最近大鬨碧羅莊。蔡府有幾個敢不認識她?那些男下人,背後沒少嚼舌根,見了她,倒不知不覺氣短,像矮了半截。

她等了一盞茶功夫,有仆役抬出來頂輕便小轎,說:“閣老正在等候夫人。請你坐這轎子去‘無魚湖’見他。”

譚香二話不說,馬上上轎。蔡府花園極大,那名叫“無魚”的湖泊,譚香也記得。

既然號“無魚”,主人垂釣,未免不應景。

蔡述正坐條石舫上喝茶。有個三十多歲眼睛細長的官員,在他背後,對他絮絮而語。

譚香到,蔡述才笑說:“協和,今日不巧我有女客,改日再聊那條魚吧。”

那官員,正是和蘇韌有點小過節的吏部郎中林康。可惜,譚香不認識他,甚至不知道他。

他經過譚香,細長眼火花一閃。而譚香眼裡,隻有蔡述。

明日要添個女兒,他好像更神清氣爽。那帶笑的芙蓉麵,令譚香越看越氣。

“你終於來了。”蔡述注視她說。

“我來了!我當然要來!”譚香之神情,視死如歸。

蔡述垂眼,喝了口茶。

“蔡述,你沒資格討我的女兒。你有本事,為何不自己養一個?”

蔡述眼皮一動,把茶杯放在紫檀木上。他喃喃說:“……我為何不……為何不……”

他忽笑:“嗯,我為何要呢?你有現成女兒。容貌美,又懂事。”

譚香跨步:“你當我孩子能成為你的?死心吧。不是你的骨血,一輩子不是你的。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便可成為太子妃的爹?”

蔡述好像認真想了想,才答:“嗯,為何要神不知鬼不覺呢?你譚香不是在紫禁城內,對大家說你是我姬妾嗎?我蔡敘之有段地下情,讓順風耳傳播得遠近皆知。你的女兒,我說是我的,除了區區幾個知悉內幕的人,還有誰清楚底細?三人成虎,天下都會信我是太子妃親爹。我倒要感謝你當初提醒了我呢。”

他語氣萬分篤定,還有調侃逗弄。

譚香麵上一紅,怒道:“你……你好無恥!”

蔡述臉不改色,盯著她悠悠說:“無恥的人多了,不止我一個。譬如說蘇韌,他就不無恥?你可知道你那心愛相公為了今天,做過什麼?對,我忘了,你還不識字。”

譚香氣得麵孔紫漲:“我不會信你。阿墨做什麼我都能原諒,他全是為了我一家。我不識字有什麼?我會看人。”

蔡述又一笑,好像不屑於與她爭辯。

他雙手放入袖子,道:“譚香,我給你字帖是好意,為了讓你明白做人。不過,你還記得我所說:你若做不到,就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我和你定約,並沒說好日子。隻要我想,日子就到。所以,我現在要你履約,你沒資格說不。我的條件就一個:我要蘇甜。”

譚香麵色發黃:“你……你……!我……我還在學,我以後一定能認得。”

蔡述站起來:“以後?人不搶在前麵,誰還等你以後?不過,等你學完那本字帖,我把這封你丈夫蘇韌的信,送你當賀禮。看了,你就知道他有多好了。”

不知何時,蔡述手上多了張紙。譚香臉色灰白,一心隻想到那個有關認字的約定。

蔡述耍她,也耍了蘇韌……然而,她是沒資格說他的……她又上當。

她簡直不能站住,蔡述冷冷看著。過了不知道多久,譚香重新挺起腰。

她對視蔡述,淒然說:“攀高枝,更適合骨頭輕的人。像我這樣斤兩重,掛在高枝會心寒。”

蔡述展顏,笑容淡而無害,像極靦腆少年。

他點頭,柔聲道:“那你就心寒吧。人心寒久了,便不礙事了。”

譚香聽了,愣了片刻。終於回頭,大步離開。

傍晚時分,她才到家。她手裡拿了一條魚,兩壺酒。

三叔三嫂麵帶憂慮,順子灰溜溜掌燈,去隔壁範家接小少爺。

蘇韌抱著蘇甜,正在東廂。女兒見譚香,撲入她懷中,哽咽道:“……娘,我是蘇甜。我不要做蔡甜!”

譚香在外已喝了幾杯,腮帶陀紅。蘇韌眼光一閃,她隻嫵媚而笑。

她知丈夫已對女兒說明。蘇甜眼睛已哭腫,大概也不會太鬨騰了。

她杏眼笑眯眯:“傻孩子,蔡甜不比蘇甜光榮?以後你爹就是當朝宰相了。他家使不完金銀,用不完的人。我們養你,要花錢花力氣,這麼多年,也累了。家裡看上去闊了點,其實要準備女孩子嫁妝,也是大筆開銷。人家蔡家願意養活你,替你買一車車的嫁妝,我們心裡也高興著呢。我今天去關帝廟,算命的說,你走了,小弟弟就來了。看,哭什麼,不是挺好的?”

蘇韌轉眸,長眉一挑。譚香心想:他真以為我醉了?醉了才好呢。

在城裡灌了幾杯黃湯,讓她如醍醐灌頂。她插科打諢,誑騙蘇甜,直說蔡家好,蔡述好,蘇甜離開了,對他們也是好事。蘇甜畢竟太小,以為母親喜歡她走,漸漸不鬨了。

吃了晚飯,蘇甜不再哭泣,先替蘇韌捶了背,又抱著弟弟蘇密,替他捶腿。

蘇密還不知所以然。平時他常被姐姐壓著,這會子完全釋懷。

蘇韌夫婦等兒女們睡下,相對歎息。蘇韌問:“香,你今天真上關帝廟?”

譚香端著酒壺,嗬嗬一笑:“去了,還買了酒。你彆當我裝出來高興,我想通了。很高興……高興……”她沒說完。

蘇韌收了酒杯,直著眼發呆。當年他母親才死,他常那樣子。

她連忙搶了酒杯,嬌聲說:“我要喝,你陪我喝。”

夫妻相對飲酒。蘇韌溫言寬慰妻子,譚香笑著開解丈夫。

那種愁眉不展,哭天喊地的場麵,到底沒能在蘇家出現。

譚香喝得半醉,才拔去發釵,含笑與蘇韌耳語幾句。

蘇韌伸出手,撫摸她一頭青絲。

譚香嫣然,漸漸,她耳根都變成桃花粉色。說:“去了個女兒,沒什麼了不起,我給你再生!從前有蘇甜蘇密,你擔心我們更窮,也怕我再吃苦,所以我們才沒再有孩子。以後……我們願意生幾個,就生幾個!”

蘇韌雖然笑得動情,眼中水霧縈繞。

他叫她:“香兒,香榧子……”

他們正相擁,蘇甜披頭散發赤腳進屋:“爹,娘,我想跟你們睡。”

蘇韌抱起女兒,譚香鋪被。

熄燈了,蘇甜鑽到爹娘中間:“爹,娘,我長大了,一定還認你們做爹媽。”

蘇韌側身,將女兒和妻子一齊摟住。

想是月兒也相憐,今宵不忍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