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翔剛出死海,改不了好奇,用指頭摸摸盆子,湊到鼻子邊。
恰好洞中有光亮,他哈哈出氣,發現指頭上沾滿了油膩膩的黃金粉末。
怎麼是油膩的呢?他再低頭,心裡發寒,原來裝金粉的盆子裡,還剩有半個老鼠的殘肢。
寶翔耳中轟然一聲,他這才想到:奇怪,此地怎麼會有光亮?
他抬起脖子,往洞的儘頭一瞧,頓時明白。怪不得早些時候腳踝被什麼一掃呢……
一條數丈長的黃金色巨蟒正吐著信子,昂頭對他虎視眈眈。
寶翔從未鬥過巨蟒,心裡又酸又苦,身上又涼又癢,暗中海罵沈明陰損。
彆人家是金屋藏嬌,這老東西活該斷子絕孫,他居然金屋藏“蛟”!
寶翔呆了片刻,對大蛇吐吐舌頭,低聲道:“哈哈,我是龍王,你是小龍。龍不見龍,你不讓我,我隻有不客氣了!”
他迅速拔出匕首,又從荷包裡翻出粒蛇藥,含化在口中。
他還沒咽下蛇藥,大蛇已氣勢洶洶行來。寶翔匍匐,想要避開蛇尾。可是大蛇蛇尾反折過來,金風呼呼,竟拍到他鼻梁。寶翔一下子被擊得發昏,鼻血倒灌入喉,腥氣得他要咳嗽。
他抓緊匕首,正要反擊,軀乾卻已經被黃金蟒盤住,手臂使不上力。
寶翔死命掙紮,蛇盤得卻更緊,仿佛冰滑羅網,害得他近於窒息。
寶翔生死之間,突記起書上說:大蟒出自南方,某些種類性情溫和,可以為人豢養。若遇到它掙紮,它出於自衛,一定會越盤越緊,直到你死亡。但人一旦不動,它倒許會失去興趣。
他想到這裡,恐懼已減少幾分。他不僅停止了掙紮,還暫止呼吸,偽裝死人。
大蟒繼續盤結了一會兒,才慢慢放鬆包圍,隻圍繞著“死掉的新獵物”旋走。
此時,寶翔思索道:如果自己不必殺死這條黃金蟒,而能順利脫身,那今晚上的事沈明就撈不住什麼把柄。事後他大概真的會以為是自己長期疑神疑鬼,以致幻夢錯覺。而如果自己殺了巨蟒,那定會令沈明亂了陣腳,不知他能做出什麼喪心病狂事來,說不定還會波及他曾懷疑過多的蘇韌夫婦……
不過,即便大蟒不害死自己,怎麼能毫無痕跡逃出這間屋子呢?
他感到大蟒就在頭部上方,那一絲絲涼腥雖然惡心,但此情此景,是有令他熱血沸騰的新奇。
怎麼辦呢?如何才好?他冥思苦想,忍不住呼了一口氣。
大蛇移動。然寶翔口裡的蛇藥味道,令巨蟒不敢太接近。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寶翔聽到有人高叫:“老爺!老爺!”
那陌生的聲音似就在門口,可對寶翔來說,無疑是一場及時雨。
“嘎嘎怦怦”,屋裡麵又是一陣機關響動。
沈明假裝咳嗽,不悅地回道:“深更半夜,不知道老夫已睡下了麼?”
“小的知道,但大少爺在書房內和客人論事,忽然昏厥,像是背過氣去了……小的們沒了主意,大少奶奶吩咐即刻請您,小的才壞規矩來報告您的……”
沈明倒抽口氣,口氣略為慌張:“啊?這樣大事,應速來報我,張太醫呢,快去請來!”
隨著開門之聲,沈明道 :“我這就去看看……此屋今晚有蹊蹺,加上大少爺犯病,恐有鬼在家裡作祟,應暫且鎖閉。”
“是!小的這就去請太醫!”
“慢著……”沈明說:“少爺氣虛體弱,過去也有半夜讀書昏倒的事發生。他是名士,若半夜去請了太醫……弄得滿城風雨……卻不太好,還是老夫自己去瞧了再說!”
寶翔閉著眼睛,隻等屋門落鎖,沈明隨人去了。
他想沈凝前生又不欠自己什麼,應該不會那麼湊巧地昏倒。也許是蘇嘉墨搞鬼……?蘇韌為何能算得那麼準呢?簡直是個諸葛亮。當然在戲台上,蘇韌這個諸葛亮,一定要塗個大白臉才說得過去。據說,奸臣好侯人主顏色……蘇韌呢,就是個奸臣的苗子……
他這才想起,自己身在小洞裡,還有條黃金色“小龍”為伴。
可當他睜開眼睛,那巨蟒已探出洞口去,好像是才聽到主人說話,感到不安一般。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但進口被蟒蛇的水桶腰擋住了……
寶翔轉臉,就在剛才初見巨蟒地方,看到了另一個洞口,垂著條軟梯。
他眼睛一亮,心中大快。沈明那老東西不太會武功,難以飛簷走壁。他來喂巨蟒吃黃金粉,死老鼠,自然要走梯子了。
寶翔哈哈一笑,巨蟒尾巴又動,唬得寶翔哧溜鑽下梯子,走為上計。
他爬了半天梯子,終於落地。出於謹慎,他不敢再點火折,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處於後半的幾個黑房間。他如盲人般開鎖落鎖,直至逃出了令人心悸的蛇穴。
按照和蘇韌的約定,寶翔等在徐嫂家那條胡同裡——一間經營不善暫且歇業的粥店裡。
蘇韌讓他等了一個時辰,不慌不忙,拄著拐杖,不打燈籠來了。
寶翔一見蘇韌,哈哈道:“呦,你怎麼比我還晚到?”
蘇韌微笑:“我為了替你拉走沈老爺,往沈卓然茶裡下了藥。他暈過去,我要善後,要照顧,要被沈家馬車送回去,要注意有無盯梢……自然會晚些。”
寶翔大笑:“哎呀,虧得沈卓然有你這麼一個好朋友呢。但你怎麼知道我遇到了危險?”
蘇韌淡笑:“如果沈明真是秋實。你在他屋裡,能死裡逃生不錯了,危險是自然的!”
寶翔瞪眼:“……所以你讓我去?”
蘇韌打個哈哈:“能者多勞嘛。你遇到了什麼?我看你氣色還不錯!呀,你流鼻血了,我替你擦擦吧。”他拿出條藍手絹,替寶翔抹了抹鼻孔。
寶翔先噴了口蛇藥味讓他聞,然後把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蘇韌點頭,沉默不語,眸子黑沉沉。
寶翔聽鄰家半夜雞叫,拍拍手說:“小蘇,你算個人才,我呢,我也算個人物。我們的初次合作,還是很不錯的嘛。你我為何不繼續合作下去,你當我軍師,我當你後援,豈不是天大好事?”
蘇韌先不理他,半天才悠悠說:“大白,我一直想問你:你已經當了一品親王,享不儘榮華富貴,你還要我幫你做大北海幫,你到底想要什麼?”
寶翔默然,哈哈一笑。
蘇韌定定瞅他片刻,失笑道:“嗯,原來你想當皇帝!”
寶翔心內一震,不置可否,又哈哈輕笑道:“不可以麼?”
他的手從蘇韌耳邊滑到了蘇韌的脈門,雙眼精光銳利,嘴角還掛著兒戲般的笑容。
蘇韌麵不改色,說:“那有什麼不可以。我離蔡述之間隔著成百上千的官,我還夢想有朝一日取代他。你本出身皇家,親媽還埋在亂墳崗裡……皇帝有病,皇子幼小,沈卓然即便是皇子,將來也難以主持天下。你越過那三個人,想想當皇帝,又有什麼錯兒呢?”
寶翔大笑,把手挪開,拍拍自己大腿,道:“算了算了,你我莫夜半三更癡人說夢了,還是說正經的吧。秋實就是沈明,接下去你還想要如何?”
蘇韌想想,一笑道:“如果查不下去了,你我做個局,讓皇帝把沈明殺掉,以除後患吧 。”
寶翔驚訝多了,沒法再驚訝,隻挑眉問:“殺他?你有把握麼?”
蘇韌沒有笑,眼神卻少有的天真,答道:“大白,你我既然敢癡人說夢,殺個沈明又有何難呢?不過在他死之前,我還想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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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結束。
假期告一段落。更新今天起恢複。10月15日會更新下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