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 我偏不揭穿他。我還要幫著他圓……(2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6446 字 8個月前

寶翔想了想如何編排詞兒,半晌才苦兮兮道:“哎,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是我勸嘉墨瞞著你,又是我耐不住好奇……”

譚香猛灌口水,直捶胸襟道:“哥,使不得!你怎好一味幫著蘇嘉墨背黑鍋?自從那天我跟他進香山,他就鬼鬼祟祟,滿世界扯謊呢。他半夜裡心神不寧,強顏歡笑,我怎麼看不出來?我不多幾個心眼兒,今早上怎麼能在這巷裡找到你呢?我這回袖手旁觀,偏不肯揭穿他。我還要幫著他圓,圓到那牛皮吹破了為止。我倒要看看這十多年睡一床的漢子究竟是副什麼心腸。他當我是婦人家不審事兒,可我畢竟十五歲就一個人在街麵上守鋪麵的,白眉赤眼見了多少,雖不曾全告訴他,六合縣裡誰又不知道呢?”

寶翔聽她口氣不善,心中更慌。他細想,蘇韌之行事,每每要瞞住老婆,將來總免不了穿幫。若說譚香當年在縣城裡開鋪子,尚可稱“匹婦之勇”,然如今混在帝京,出入皇城,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有幾分高明。雖外表嬌憨依舊,實則今非昔比……

他思及此處,歎息一聲道:“阿香,我是個常勸分不勸和的人,可妹妹你這次還是錯怪了蘇韌。他近來的遭遇,一言難儘。他瞞著你,是怕你涉及其中,碰到危險。你還記得那日同他一起進香山麼……?”

譚香點頭,他望著譚香,把自己所知一絲絲都刨給她聽。隻是沈凝實際為皇子這一段厲害太重,他並不敢放給阿香知道。他自覺這種時候,還要幫著蘇韌說儘好話,自己不僅僅是江湖義氣,真可算“仁至義儘”。他本來不指望譚香一下子全能領悟,但譚香似乎開了竅,非但連連點頭,連眼裡的那潭水都活了起來,仿佛心有靈犀。

譚香聽到痛快處,拍案道:“天下竟然有這樣的事情?!那老兒居然是太……”她捂住嘴巴,低聲說:“說來說去,這老頭子與阿墨結仇過的麼?阿墨有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世?”

寶翔搖頭:“他怎麼會對我說?我認識你們,你倆已經成親了呢。”

譚香眸子轉動,皺眉說:“我們成親的時候,他沒爹沒娘,孤苦伶仃。我問他從前的事情,他全說不記得,我就沒再問過了。那個沈老頭兒,說一套做一套,斷了子孫根還死命撈錢,活脫脫是個奸商……咱們的萬歲隻知道修煉長生,怎麼不學學降妖除魔呢?沈大哥是個念書人直腸子,八成是沈家老頭老太從哪裡偷來的孩子,夠苦命的……也許老奸商隻是覺得阿墨像誰誰吧。天下長得象的人,多了去了。譬如我們六合縣裡那個擺攤算命的胡瞎子,胡須一大把,瘦長臉兒,長得和萬歲閉目養神時有七八成相似。還有男人長得象女人,女人長得象女人的……”

聽了寶翔的辯白,她放了大半的心,蘇韌並不是傷天害理,隻是迫不得已罷了。

她心裡好過,臉色也好看起來,口氣都帶笑了,話匣子一時關不住。

她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了皇帝地宮裡的那尊木偶,不由“啊呀”一聲。

她回憶起那晚皇帝的眼神,忽然覺得那尊像蘇韌娘的木偶,並不是皇帝偶然雕出來的。

皇帝認識秋實,大概會認出沈明。而沈明懷疑蘇韌,會不會認識蘇韌的娘?

皇帝也認識蘇韌的娘?難道皇帝曾微服私訪下江南……這是多麼荒誕的爛橋段啊……

“你想什麼?”寶翔問。

譚香搖頭。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想起自己承諾皇帝永不跟人家說自己在地宮的見聞的。

她想:最好的解疑辦法,是找個機會,當麵問問皇帝。不過在那之前,她至少要請大白合力保護好蘇韌,不讓他受到沈明的懷疑與迫害。

抓蛇莫如抓七寸,沈明害死人,一定有原因。

關於秋實的來龍去脈,其實有個更好的打聽地方……

譚香抬頭說:“除了這開飯館的徐嫂,還有個更知道秋實底細的老太婆。而今天的下午,我正好要見她。哥,她就是……”

寶翔肅然起敬,道:“原來是她!她可是天下第一號的老太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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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香瞪眼道:“你認識她?居然送她頂天下第一老太婆的帽子……”

寶翔揚眉:“我這樣不正經的小輩,老太太哪裡看上眼?可是她要走在帝京道上,皇親國戚都不得不禮讓三分……我曾聽說:萬歲幼年失母,沒有外援,全靠她悉心養育,才能在眾皇子裡獨得眷顧。萬歲為親王的時候,因沒有正式娶妻,王府內務又都是她一手操持,豈不是勝似皇帝的親媽麼?她早先在宮內和範忠結了‘對食夫妻’,假鳳虛凰倒也琴瑟和諧。後來萬歲登基,翻舊帳死了太多宮人,老太太大約是心腸太好受不了,就借著腿疾引退出來了,正式當了範太太。萬歲恩賜了國夫人的名銜,打賞無算。上了年紀人,都有孩子脾氣。我那姑媽大公主覺得她倚老賣老,她又指摘我大姑母驕橫,所以倆人老死不往來。偏偏你運氣好,左右逢源,竟成了她家賓客。我又聽說這老太太最愛囉嗦,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嘖嘖,你先彆忙著打聽王府舊事,先把你的耳朵練皮實了才好呢。”

譚香不以為然道:“我不是第一回去他家,好幾次老太太躺床上發哮喘,哪裡能囉嗦起來?老年人愛說話,是精神旺健,她好了,我替人開心都來不及,怎麼會嫌?大白你不厚道,說人家老太太的壞話。”

寶翔看著譚香吃蘿卜糕,又給她舀了碗米湯,說:“所以我說我不正經呐。譚香,我勸你一件事。神龍見首不見尾,你再也不能直腸子捅到底了。秋實的事,乃是隱秘,你斷不能讓人家察覺我們這幾個人想要知曉內情。要不然……蘇韌他是最危險的!”

譚香咂著米湯,細嚼慢咽,黑眼珠裡閃著堅定的光芒。

晨光漸亮,大街上車水馬龍,寶翔與譚香先後出門。譚香喊了輛車,悄悄回菖蒲胡同,她暗中尋思對策,不知不覺徘徊到臨範家的短牆。原來,在徐嫂家二人議論的老太,乃是蘇家鄰舍大總管範忠的老妻苟氏。老太太年近古稀,身兼皇帝乳娘和總管夫人之榮銜,早被封為“保聖夫人”。大家覺得稱呼她苟夫人,苟老太,總覺得不太好聽,因此上人稱其範老太。

譚香前幾次去範家,並沒有能和範老太聊上。然今年皇帝請冷鬆給她冬病夏治,精心養護,到入秋她竟好起來,範家人高興得沒落腳處,皇帝也甚滿意,下令嘉獎。通過冷太醫的妻子金嫿嫿,範老太對譚香竟特彆垂青起來。她本愛說話,可惜腿不好出不去,而能上範家來玩的女眷屈指可數,所以對著譚香這樣福相爽直的少年人,勾起了說故事的心情。三天兩頭讓範青範藍請譚香去,譚香歪打正著,恰好接了蘇韌寶翔探查沈明的盤子,頓覺責任重大,馬虎不得。

午後,譚香如約。那範老太已讓範青扶著,坐到了靠窗榻上。

花窗外桂子飄香,窗下人兩鬢秋霜。老太太見譚香深深萬福,喜得讓範藍找衣梅來與她吃。

譚香吃了一個,滿口酸甜。範老太哼哼道:“大公主小時候也愛吃這個,半夜裡還偷吃,虧她現在擺那麼大架子當皇姐了……”

她連說了百十來句,反反複複就說了兩件事兒。譚香大氣不敢出,範老太心滿意足,吃了個梅。

範老太又問她除了在宮內讀書,還做什麼消磨。

譚香答愛做木偶木件。範老太笑著點頭誇道:“心靈手巧的,才是大才呢。比方萬歲小時候……”

她說了半個時辰,範青範藍沒聲響溜走,隻剩譚香給她倒茶。

範老太十分暢快,打量譚香說:“你年紀輕輕,怎麼不愛說話?”

譚香心想:婆婆您也話太多了,哪有我見縫插針的餘地呢?

果不其然,範老太如水車轉磨,又說了一大段話,好多人名兒,譚香都沒記住。

一個時辰過去了,範老太繼續嘮叨,譚香強打精神,期盼她能說點王府舊事。

可範老太忽從背後拿出段圓木頭來,說:“這個枕頭老身用了多年,越來越不舒服了。丟了可惜,不如娘子你來雕個人物,讓我好留個念想。”

譚香笑盈盈答應,報著木枕。她靈機一動,想出來個大膽主意。

從前說書先生講起雄才大略的,總有句話形容,說某某人“徐而圖之”。譚香也懂得,那是慢慢謀劃的意思,要讓範老太說出她想要的,可比雕工難做多了。不過再會說話的人,隻要在家門裡,也隻能吃老本說往事,而老本多多少少,總有吃完的那天。

譚香決心這回就要慢慢來。她雕一個記憶裡的美人,皇帝地宮裡那位酷似蘇韌母親的女子。

雕人物,非一日之功。既然有時間,範老太就對著譚香嘮叨。譚香風雨無阻,每日午後恭聽。

不知不覺,老太太嘮叨到了冬至。老太婆和小婦人,都該拿出壓箱底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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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