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藥箱中銀針,在寶翔臉上和腕部連紮數針,過了一炷香功夫,再拔除。
寶翔登時覺得疼痛減去了六七分,他出口氣。
錢太醫道:“王爺實在要赴宴,請勿吃油膩厚味過冷過熱之食。”
寶翔:“知道,知道。”
他讓小雲送走太醫,晨間僅喝了一碗蘿卜稀粥,又著人用窖藏雪水拿來敷臉。
到了時辰,他才開始換衣裳。雖牙疼有所緩解,但麵色頗為憔悴。他這日穿的是緋色麒麟紋狀花緞,腰係螭龍團花和田玉佩。他這人配這身,本應顯出一身俗氣,但因那份難得的憔悴,倒顯得不那麼俗了。隻聽外麵有個冷冰冰的嗓音問:“王爺已起身了嗎?”
他看都不看,就知道是陳妃了。他笑嘻嘻答:“早起了。正恭候妃子你一同出門呢。”
陳妃輕移蓮步進來,道:“王爺好心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請客呢。既然身體不適,又何必勉強前去?”
寶翔收了笑道:“受人邀請,白吃白喝,哪有不去的道理?更兼沈家今日美人如雲,輕歌曼舞,天下熱鬨處,不能少了我。你當真不去?那我走了呀。你不要後悔。”
陳妃正色道:“我不會去。我堂堂閣老之女,豈能屈身於商賈府中?我也奉勸王爺不要去。沈明富貴壓人,聲勢浩大。以史為鑒,這等人縱然出身堂皇,也沒有不敗的道理。王爺以親王之尊,應當自重。若與他過於接近,將來恐怕會留下口實,對王府不利。”
寶翔雖不喜她的口氣,倒不否認她的見識。
他點頭說:“多謝你提醒。我以後一定小心,不連累到你。可今天我鐵了心要去,恕不能與你細說其中緣故。”
陳妃蒼白麵孔上閃過一絲厭惡,道:“還能有什麼緣故?王爺隻怕是又犯了老毛病,看上哪家妻妾了吧?或者就是那個如今出入宮廷的小胖子譚香?”
寶翔劍眉倒豎,不耐煩道:“可惜你這樣正經的人,卻學會了從偏處想。你提譚香是白辱沒了她。我最恨你叫彆人胖子。既如此,你自個宅著吧,免得去沈府的婦人,全受了你的怨毒。”
他說到這裡,牙齒又隱隱作痛。
陳妃鳳眼斜瞧他,冷哼一聲,說:“王爺請便吧,莫受妾身怨毒。那張請帖妾身已燒了。王爺愛去,就自己擠進那個大門去吧。”
寶翔又驚又怒,沒料到陳妃竟有這手。他捂了腮幫,跺了跺腳,不再多言,跨出房門。
熟料一出門,就見小雲身邊,站著那位錢太醫。
“你還沒走?”寶翔問。
錢太醫弓身道:“小人已走了。隻是忘了針匣,來殿下處取回。”
寶翔掃了掃他的臉,猶豫了一瞬。
決定打起精神,不再去想陳妃和她身邊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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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精打采,也不樂意騎馬,窩在馬車前去沈府。
正在盤算,聽親隨說:“王爺,藍國公車隊在側,他即刻過來。”
寶翔掀開車簾,沒看見藍辛,倒是見並排轎車裡伸出一纖纖玉手。指頭戴著碩大翡翠戒,並腕上金鐲玉鐲,好像不堪重負,又顯得幾分妖媚。緊接著,一張杏臉盈盈含笑,探了出來。
“王爺好久不見。怎不見來我們府上?難道是誰衝撞了您?”那婦人柔聲道。
她正是藍辛之寵妾芳芳。寶翔見她笑,心裡有一絲滲,堆笑道:“哪兒的話。藍府四季花開,美景無雙。我來必定是要沐浴薰香,才不至於衝撞了府上的親眷。隻是我這人太懶了,哈哈。”
“王爺您嘛,是有些懶。”芳芳彆有深意道,身子斜傾,露出背後一口烏木雕花箱子來。
寶翔盯著瞧了數眼,見藍辛已打馬過來。
藍辛今日打扮頗入時,臥蠶眉微動道:“芳芳又打趣王爺不成?”
芳芳嬌羞道:“哎呀,王爺是風流盟主,輪到妾打趣麼?既然你們男人愛說話,隨你們說去,總歸是些無趣的事情罷了。”她說完,打下了車簾。
寶翔笑道:“芳芳聰明,不要聽這些無趣的話。”
他壓低聲音,對俯身的藍辛說:“你帶上她當掩護?千萬不要告訴她。”
“我是不舍得嚇倒她,所以不說。”藍辛以氣聲答:“女人家胭脂水粉,替換衣裳,帶口箱子不惹眼……”
寶翔點頭,又與藍辛商量了幾句。直道沈府附近,藍辛才放緩步伐,讓寶翔先進去。
沈府前張燈結彩,車水馬龍。客人無論男女,皆靚狀麗飾。門口迎賓者,更是躊躇滿誌。還有京裡一群好事的貧民百姓,湊在府前圍觀。每有名人經過,他們便亢奮欣喜。
寶翔眼尖,一眼看到了在沈府充當臨時迎賓的蘇韌。他下了車,不管索要請柬的詢問。肩膀左打右擋,擠到蘇韌身邊。蘇韌彎腰,禮貌笑問:“請問,您的請帖?”
寶翔掏出一張紙塞給他,嘴上不樂意說:“連本王你們都不認識?”
蘇韌麵不改色,認真看了看那張紙,說:“對不住,府上老爺有規矩,先認帖再認人。唐王爺請上座……”
他不再與寶翔說話,忙於應付下一位賓客。沈府一伶俐小廝上來,引寶翔入了院。
寶翔東看西看,笑得合不攏嘴,問那小廝:“女眷們與我等同席麼?”
那小廝尷尬道:“回王爺,女眷在簾幕裡麵。今日貴婦人出席者多,不便同席。”
寶翔失望道:“嘖嘖,貴婦人多……請帖上沒有說男女分席啊……”
小廝乾笑,一再彎腰:“王爺這邊請……不,不是那邊……這邊請,王爺請。”
寶翔一邊伸脖子望著女眷的簾幕,一邊入了座。他剛出現,便人群湧動,蜂擁而來。
寶翔哈哈,想今天熟人特彆多麼?誰知,眾人紛紛繞過他,往後來的兩個人那邊去了。
寶翔定睛一看,原來是當紅花旦黃銀官,和知名醜角宋金喜。
他撇嘴,大聲說:“唱戲的比皇親國戚還風光了,這世道……”
他滿臉不高興,黃銀官乖覺,已看見了,忙過來唱喏,殷勤裝煙遞水。不多時,宋金喜也過來請安,滿嘴好話,感謝寶翔素日慷慨,賞他們口飯吃。
寶翔不好再沉著臉,與二人閒聊幾句,原來沈家是請了黃銀官過來唱曲助興,又派了宋金喜給賓客們抽獎。
“銀官,你向來帶自己的琴師,今日帶了嗎?”寶翔問。
黃銀官哀聲歎氣:“不巧,我那琴師因老婆急病告假,薦了個堂弟過來。我讓他和了曲,雖不壞,但也好不了。沈老爺出高價,求得是儘善儘美,待會兒要是我在台上出了點差錯,還請王爺和國公等擔待擔待。他就在那邊……”
寶翔心想:你那個琴師哪有堂弟?這個新琴師能和上曲,已經很不錯。
他望了望那邊,佩服老七喬裝的活像個四十歲鬱鬱不得誌的琴師。
不一會兒,藍辛過來,恰坐到寶翔身邊。
藍辛語道:“各人已就位了,暫沒有出差池。大哥,你真要親自出馬,你似乎臉色不好。”
寶翔點頭:“牙痛而已。已定了我,就是我吧。放心,今天若不叫沈明認跌,我就對不住兄弟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