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宮金蟾 知人知麵不知心,出水才看兩……(1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7852 字 8個月前

蘇韌麵對小飛,雖是毅然允諾,然而依著他的性子,自然還會步步為營,反複盤算。

當夜他打發了小飛,獨坐案前,凝視地圖,呆坐了約摸半個時辰。

而後,蘇韌奮筆疾書,直到聽得四更鼓鳴,他才拭去汗珠,徐徐品了一杯涼水。他和衣伏在案邊歇息,直至拂曉。

蘇韌喚來江齊,囑咐道:“這一封,你挑個可靠人,快馬遞入京城蔡述府邸。剩下兩封,你即刻啟程,自己送去南京。一封務必請倪閣老親啟,另一封送入我府內交給方川。”

江齊嘴唇微啟,旋即低頭:“卑職遵命。”

蘇韌溫言道:“酷暑天,有勞你。本官草創班底,親信屈指可數。你一路珍重,快去快回。”

江齊聽了,俯首道:“小的明白。”

蘇韌指著桌上小籃的水果,道:“還有這些果品,你交給同我南來的範青。對範公子說,溧水雖開城,境況卻艱難。他若偏要跟你同回來,也隨他。”

江齊連聲答應,銜命而去。

蘇韌吃了早飯,換了公服,再到縣衙。他細看了剛編的投誠人員名冊,再掃視了周千戶送來的寶貨目錄。再命人將小飛帶到堂前。小飛已按照蘇韌吩咐,換上了一身素色綢袍。

他見蘇韌好整以暇,難免起了幾分好奇神色。

蘇韌微笑道:“如此甚好,正像是咱們欽差大人的親隨。”

“欽差大人?”小飛狐疑問道。

蘇韌正色道:“正是欽差大人。不然,他又能是誰?”

他說完了,讓小飛騎馬,跟著自己出城,徑直去營內拜見倪彪。

倪彪正整飭軍隊,見蘇韌來了,連忙迎他入帳。蘇韌指了小飛,低語幾句,便叫小飛出去。他自己與倪彪說道:“欽差大人此行,身負皇命,即便行事乖僻,我等也該體諒。九叔,不瞞你說,我料得賊人藏匿之處,正在此石臼湖周邊。既然欽差大人的意思,是擒賊擒王,我們也不好大張旗鼓,打草驚蛇。”

倪彪大笑道:“既然阿大有了主意,欽差也有了示下,你正應便宜行事。我是個粗人,水磨功夫做不來,但扯大旗打銅鑼,我是當仁不讓。

蘇韌展顏道:“既然九叔這麼說,嘉墨就行膽一試。”

他回到縣衙,當即召集衙役,派發府令至環湖各縣,說是欽差大人聽聞溧陽開城,將即刻會和倪閣老,赴溧陽視察。既然是欽差蒞臨,各縣長官必須在次日來報道,違令者即刻問罪。

他這裡開城的動靜,方圓百裡早就傳遍了。因此他的府令一下,次日各縣長官就帶著親信,雲集溧陽。哪知道欽差尚未出現,蘇韌又下了府令,說倪領軍為歡迎欽差,要在石臼湖上演習軍事,即日起,石臼湖上絕對不能再出現船隻。否則出了差錯,全家以性命賠罪。

蘇韌是言出必行,以自家衙役搭配倪彪手下的百戶軍官,徹底封鎖湖麵,不時巡查。

蘇府尹這裡一番運作,煞費苦心。而寶翔在囹圄之中,自然是不會知曉。

自從遇到偷襲,寶翔就陷入了一場夢境。在夢裡他時冷時熱,如蛆附骨,痛苦至極。他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隻覺得自己所處的世界混沌一片,雖然色彩斑斕,卻理不出半點頭緒。

他似乎聽到有人輕聲呼喚:“王爺,王爺?”

寶翔迷糊中尋思:王爺?我是錢塘幫的大白,錦衣衛的大哥。

我這般受罪,還要叫我王爺,真是討厭,不聽也罷!

因此他咬緊牙關,不發一言。忽有一時,他在夢中聞到一股清涼香氣,醒了過來。寶翔環顧

四周,黑暗一片。可是耳邊隱約有水聲,還有人在不遠的地方,罵罵咧咧。

那聲音如同回響,看來是相隔幾重石壁。

寶翔添嘴,唇乾舌裂。他再一想:石壁重重,……哎,豈不是又讓人送進了監獄?

他心中陡然一驚。再辨彆罵聲,無疑就是遊大春。

可是寶翔下,骨頭便如散架一般,一點力氣都舍不上。

正在這時,有一盞紅燈籠,在黑暗中亮起。寶翔還沒反應,麵前湊過來一張小臉。

“原來真還沒死!”那聲音嬌俏可人,小臉上卻帶著滄桑。正是那個下套的女侏儒。

寶翔毫無力氣,隻好哈哈一聲,嘴上討個便宜:“妹子,我要是死了,怎麼還能看到你呢?”

那女侏儒掩袖嘻嘻道:“我有什麼可看?不許你叫妹妹,叫我姐姐!”

寶翔身上又是一陣無名劇痛,連笑也是勉強。

他哈哈道:“‘姐姐’你那毒藥真是厲害,再疼下去,說不定我得叫你媽了。”

女侏儒麵上得意,卻說:“毒藥厲害,也有解藥。隻是你得先回答我家老爺實話。”

她話音剛落,牢門口,站了一位體麵的中年人。

他走到寶翔身邊,道:“大王,可還認得在下沈富?”

寶翔見了沈富,才想起前因後果。他輕聲哈哈:“您是失心瘋了不成我是哪門子的大王?”

“大王無需抵賴。你我有過數麵之緣。在下當年在楊州測字占卜,薄有浮名。當然記得您的尊容。”

“天底下像的人多得是。你以為當個現成王爺,能和我這樣,辛苦混在溧陽城裡一個月?一個王爺,能孤身一人,上了你們的賊船?”

沈富撫摸胡須,說:“不管您是不是真的唐王爺。您睡著這兩天,在下細看了。你絕對不是那個我們揚州出名悍婦的丈夫:於戩。既然不是縣太爺,唐王此時又不在京城。您還能逃過在下的測算?”

寶翔本想摸下鼻子,但費儘力氣,抬不起手,隻得罷了。

他哧了一聲,說:“沈先生,原來您曾是半個跑江湖的。在下也是半個跑江湖的,倒是曉得一個道理:知人知麵不知心,出水才看兩腿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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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富聽了乾笑道:“既然你我都是半拉子江湖。還請當麵指教。”

“指教不敢當,您不會白白比我多吃幾十年的飯。咱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要說我不是唐王爺,就算我是唐王,您自己在帝京城裡混過的,會不知道唐王在朝廷裡的斤兩?唐王可以指揮得動溧陽城內外幾萬倪家的兵馬?唐王能說服應天府裡那個由天而降的知府蘇韌?溧陽城已破,湖邊就這麼幾座城。您的燃眉之急,不是搞清楚‘我是誰’,而是如何保住您這的巢穴,實施您的計劃。當然了……”寶翔從散亂的鬢發絲裡定睛瞧了沈富一眼:“假如顧詠江對您還是個舍不得的卒子,您得決定是否要保住他的性命。”

沈富忽變了臉色道:“你究竟用了何等奇毒?詠江他……他至今還昏迷不醒。”

寶翔哈了半聲,改了腔調道:“……啊!真的麼?那孩子有點才有點貌的,年紀輕輕死了可惜。我呢,如今又餓又痛,你先拿了飲食,我再與你細說。快一點!人命關天的……”

沈富唇角抽搐,似壓下火氣。令人給了寶翔一個饅頭一碗水。

寶翔雙手顫抖拿不住碗,那個女侏儒替他端了,咧嘴端詳:“中了我的毒,還吃得下去?”

寶翔嘿嘿:“勞動姐姐了。請問姐姐的芳名?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女侏儒嬌笑:“乾嘛?變鬼還要記得向我尋仇?”

寶翔咀嚼饅頭,就著她手喝了口水道:“哪裡的話,我不會找女人報仇。你我萍水相逢,又都是替人跑腿的江湖兒女。我問你個名字,誰還不許了?”他說完,瞥了眼沈富。

沈富僵著臉,女侏儒笑開花:“好!我叫花籃。正是那‘大花籃’的花籃。”

寶翔不曾聽過這種名字,不禁笑說:“好!弟弟一輩子愛花,最後若死在花大姐手,也是死得其所!”

花籃道:“你倒硬氣,不像是皇家寶貝的種。”

寶翔已吃喝完,掙紮坐起來正色道:“是啊。我本不是寶貝是根草,日曬雨淋得嬌貴不起來。這位沈先生,顧詠江所中之毒非我所配。我隻知道中毒八天沒有解藥,便會毒發入腦。雖然他會醒來,但行為癲狂無可救藥,數日必死!”

沈富握拳道:“解藥何在?”

寶翔攤手:“沒帶。我天生是個管殺不管埋的。何況那晚上我吃飽了到湖邊閒步,沒料到顧詠江那一出。男人出個門,哪耐煩帶許多瓶瓶罐罐?”

沈富氣急反笑:“你……你……好個江湖小子!告訴你,唐王和你長得真太像了!他本受皇命而離京,已不在京中那麼久,錦衣衛內常跟他的一個孩子也失蹤了許久。天下除了應天府,均太平無事。他們不可能在江南之外!你既然嘴硬,不承認自己是他,那麼你說說你是何方人物?”

寶翔觀察對方,心中一動,倉促之間打好了腹稿:“我可以回答您。但請您先回答我。沈先生,您說我像唐王爺。而我看您眉宇間與顧詠江有幾分相似,他是不是您的子侄?”

“你!”沈富皺眉,語氣稍微緩和道:“不錯。你該知道,他死你必死。你到底是誰?”

寶翔揮手道:“死不死的休要提,全靠命罷了!既然你非盤根問底,我又插翅難逃,告訴你也無妨。我不是於縣令,而是唐王爺身邊跑腿的人。他既然來了江南當欽差,自然要些人手,而且是外人不甚注意的。你可聽說過:世間達官顯貴有雇傭麵貌相似的人當‘替身’的事情?你要沒聽說過……喏,你眼前就有個我——活的替身,好看嗎?”

沈富半信半疑變了臉,花籃忍不住湊近寶翔再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