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高大“車副手”似沒聽明白,隻重複道:“下車!”
蘇韌回身,見車上其餘三人均在昏睡,將一藍皮包袱提在手中。
那“副手”胳膊一輪來揪他。蘇韌輕捷先跳下了車。
他嗅到院裡一股新鮮馬糞味,還看到廊下成垛的乾草。
幾個大漢朝他圍攏來。全都身著羊皮長袍,腰掛彎刀。當先一人,腰帶純銀佩刀錯金。
蘇韌暗想:這幾位——倒像關外來的瓦剌人?他立定,朝那當先者點了點頭。
那頭領好奇,操著純熟官話道:“你倒沒怕?”
蘇韌笑道:“為何要怕?新結識幾位朋友罷了。”
當先者道:“想要我們不殺你,隻要你做一件事。”
蘇韌問:“你們知我是誰?何以見得我能幫上忙呢?”
那當先者指了身後車副手說:“因為你是我這兄弟這些日子在豪華包車裡見過最不廢物的人。你住著一條滿是權貴的胡同。你還能從公主那裡借來刻著禦作印記的車軸。你不是凡人啊!”
蘇韌暗想:看來不認得我……若不衝我個人來,隻從包車豪客中找人下手,確實事出有因?
他笑道:“承您謬獎,正因我昨晚到公主家去過,你們得趕緊放我走。否則會有人找麻煩。”
“你放心。此處不會有人多嘴的。”
蘇韌記得:帝京城西南有一些成祖時俘虜的瓦剌人後代,專以畜牧為生,俗稱韃靼營。這幾人劫持了他,若是在城內其餘地方,以他們這樣裝扮,停著豪華大馬車,都挺紮眼。唯有在“韃靼營”,才可如此自在,且不引人注目。
蘇韌旋即道:“我並沒不放心。我沒帶多少錢財,也沒甚麼名氣。如尊駕有事,不妨說出來,我儘力而為。但昨夜駙馬托我送件東西,馮府小廝已快馬去城中報信……看來,他比我們先到了。”
“既托付你,何必再派小廝?你們□□人不似我們跑馬的漢子——真會扯謊!先到了的人可以等。即便你死了……偌大的京城,如何能追查到你?”
蘇韌唇角一鉤,道:“老大哥,扯謊是為人本性——犯不著分此國彼國了吧。要你這位弟兄穿本族衣服,誰敢上車呢?莫多心,我不過想早回家,不敢對諸位不敬。你說得對,他既托了我,何必再派小廝?但□□官場講究個身份禮數。他家小廝多,為全禮數,派出一人一馬有何要緊?他預告的不是我家,而是我鄰居——東廠範忠。你們不知老爺子不打緊——他是東廠的長督。我身份不高,可好比王母跟前仙女兒——送件東西倒夠了。範公公若到午飯時還等不到我,必然疑心,若東廠查找有公主家車軸的馬車……況且,你那兄弟的臉,馮家的家人可都記住了……”
大漢仰天大笑:“你說這麼神?那麼請將□□的貴禮拿出來,於我們野人開眼!”
“算了,哪國沒有些寶貝?你早點說事,我早點回家,豈不是兩全其美。”
“副手”急急拔刀說:“叫你拿出來,你便拿出來!”
蘇韌瞟他道:“噯,是讓我辦事,還是嚇唬我玩?好,既然你們要觀賞,那看看吧。”
他打開包袱,幾個人都提防著他。蘇韌笑著抽出那件舊背心。
幾個瓦剌漢子彎腰湊來瞧,等看清了,忍不住捧腹。
“原來□□的寶貝是一件小兒褲衩。”
“怎會是褲衩呢……你們是把珍珠當泥丸子……你提刀來刺刺?”
那趕車的奮力一刺。蘇韌轉過手,拉開那衣服映著天光道:“有沒有破?”
幾個瓦剌人看了,齊齊收了笑。領頭的也刺上一刀,麵色轉為敬畏。
蘇韌慢悠悠說:“有火麼,不如燒燒看?”
有個瓦剌漢子找來一根帶火的柴。蘇韌示意他燒燒。大漢晃晃木柴,倒吸口氣。
領頭道:“這寶貝——刀槍不入,火不能侵,實在天下奇物。難道□□竟有此等上上工藝了?”
蘇韌笑道:“這是新手法,萬歲尚未允準大用。□□百姓倒不是個個奇才,隻是勤勞肯想法子。我這包袱裡還有一件新出的玩意兒,用火一燒,也夠瞧的。我來都來了,你們不順便瞧一瞧?”
幾個大漢沒反對,睜大了眼睛。
蘇韌挑過那根燃火的木柴,從包袱裡摸索出隻彩紙皮鹿形狀的物事。
他不慌不忙,將一隻小彩鹿放在地下,用柴火點它尾巴。
梅花鹿著了火在地上打旋,人人走避。忽然“嗖”的一聲,一股火焰衝上了天空。帝京昏昧黎明裡,綻放出數色的巨大光環。
蘇韌仰望焰火閃亮,淡定道:“精彩不精彩?這叫‘九色鹿’,我買給孩子玩的。”
這新製的焰火真是蘇韌帶給蘇密小禮物。他本希冀除夕夜放給兒子看,博得孩子一笑的,隨身攜帶在包袱裡。
蘇韌為吏時,熟讀過順天府律令:帝京城內,隻夜間可放焰火。違令者收監。因此這一動靜,說不定真能引人來了。
領頭的大漢怒道:“區區玩物?你是戲耍我們?”
蘇韌靜靜道:“誤會了。這不寶貝?你們以前見過麼?你們殺了我,一定瞞不住的,而且連累此地同族的老幼婦女。我聽你們講,一定儘力而為。隻請不要再提‘死’呀‘殺’呀。過年了,九色鹿都放出來了。菩薩在上,中外同慶!”
那些人全看向領頭的。領頭人想了想道:“您裡邊請坐。”
蘇韌收起包袱,走入大堂。他忽用瓦剌語道:“你們為何到帝京來?”
那人驚愕:“你竟會我們的話?”
蘇韌微笑說:“隻懂皮毛,比起老大哥你講漢語差遠了。以前,貴國使節曾贈送瓦剌和漢語對照書冊,我閒暇時自學過。我羨慕塞外風光,也想馳騁草原。隻我常年司文職,連刀都不曾拿過的。”
那人端詳蘇韌手指,示意其餘人退出屋子,說:“我名叫呼其圖,乃是瓦剌貴族。生性閒散,有時在王庭服務,有時在邊境遊牧。我曾在河套多年,跟漢人學過說話,後來還教過大汗之弟說。如今大汗上了年紀喜愛飲酒,王妃——貴國和親的永寧郡主在帳中受寵。國師乘機把持朝政,即便王弟都很難見到可汗之麵,與貴國的使節都是國師那邊派來。此次王子命我潛入□□,向貴國呈上一封密信。雖我到這來不引人注目。可我沒有國書,也無有官職。□□人要過年,大家心思全散了。本月我求見唐王,蔡閣老,甚至鴻臚寺卿,順天府尹——都沒有成功,侍從們甚至連通報都不肯為我通報。我無奈呆在這營子裡認識了莫日根兄弟。他說有個計策,可以試試。他認識趕豪車的人,正缺人手。京中一等包車極昂貴,乘坐者都是上等人。說不定能找到合適的,向貴人通遞消息。終於找到了你……”
蘇韌沉吟道:“王弟……是阿勒泰?”
呼其圖驚喜:“你居然認識王弟?”
“嗯,我才說過的貴國使節——便是王子。他來過我家,送了本對照書……我懂了,你們是沒有門路才鋌而走險。然而你真不明白□□人的心思。事情再大,都抵不過一個回家過年。這般霸王上弓,被劫持者難免發怒啊。”
呼其圖下拜:“實是我之錯誤,出此下策!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恕罪。請問大人名諱?若大人轉達天聽,我願意奉獻生命!”
蘇韌剛要開口,聽外麵一陣吆喝。片刻,便有一個錦衣衛跨步進來。
那人穿著錦衣衛小旗的服色,生得極魁梧,活似一尊鐵鑄天王。
他歪著脖子,大喝道:“是哪個韃子膽大包天,敢在你爺眼皮底下白日放煙火啊?”
呼其圖猛站起來,蘇韌佯裝吃驚道:“喔?帝京還有這條規矩?白天放煙火,都算犯法?”
“你!?”那小旗官氣勢洶洶到蘇韌跟前,突然蔫了:“哎呦……是蘇大人?”
蘇韌正視他,倒是熟悉——曾是寶翔麾下排行“十七”的錦衣衛副千戶雷風。也不知道他如何謫作了城郊治安的小旗。
雷風莫名激動,一時摸不著頭腦:“大人……這…… 那……?”
蘇韌對他說:“你且出去。”
雷風二話不說,退出堂外。
呼日圖愕然:“大人姓蘇?您竟管到錦衣衛?”
蘇韌道:“怎可能?我叫蘇韌,在南方當個地方官。不過因老街坊認識他罷了。既我不小心觸犯法規,無從推脫,得跟著他走一趟。你的事我知道了……我不怪你……想必你要見著真佛,才肯拿出書信……我試試看吧……外麵我兩個隨從並車把式……能不能麻煩老大哥幫忙叫醒?”
呼日圖道:“灌些羊奶即可,我就吩咐他們去!”
蘇韌收了笑,到雷風身旁,低語道:“此處……你派兄弟們照應著……”
雷風會意,讓錦衣衛們守著院子。空出自己馬,讓蘇韌騎上。二人走出幾百步,雷風歎氣說:“蘇大人走後,甚麼都變樣了。”
蘇韌問詢,才知他因為喝酒毆鬥,被從錦衣衛副千戶降到個小旗官。錦衣衛都督府內不再用他,隻讓他到韃靼營周圍警戒。
雷風委屈的不行,好像看到蘇韌便想到寶翔……儘管他亦不知寶翔和蘇韌是何等的交情……
蘇韌裝作不知他心思,故意問:“錦衣衛都督府,如今誰坐鎮?”
“是廖嚴廖少保兼管。”
蘇韌從邸報上讀到,皇帝升廖嚴為太子少保,餘官如故。他思索片刻,見天色大亮,道:“少保今在哪裡?你大約不知道……”
雷風瞠目:“這個我倒知道哩。昨夜裡弟兄們喝酒,說東廠護送廖少保全家來過年,住在城西廖府裡。廖少保將府裡東邊園子改成了一間‘忠孝拳館’,請了教習,讓城內孩子們練習武藝。昨兒他在拳館看賽拳,還發了賞錢給那班孩子。”
蘇韌眸子劃向染灰的融雪,道:“即這麼著,你派人送我去廖府上。這放煙火之事,便算完結。”
雷風不明所以,答應下來。
蘇韌吩咐道:“車上人醒了——上廖府裡去等我。我不會耽擱太久的。”
蘇韌到廖嚴府上時,太陽已高。除夕日西城,異常繁華。大隊駱駝經過,駝鈴餘韻在耳。民間孩子迫不及待在路旁試點小炮竹。府裡似有笑語聲,砧板聲,還有絲竹聲。可等到管家讓蘇韌進去時候,他隻見到掃雪後清冷的庭院。
眼前蠟梅開放,黃玉綴著橫枝。管家躬身道:“蘇知府到了。”
那屋子匾額寫著“寒客齋”三字,署名蔡揚。左右同樣筆跡,鐵板金書:“雲從龍”,“風從虎”。
蘇韌邁過門檻,才知寒客齋不冷,還漾著春天般暖意。
廖嚴背靠一塌,半仰著頭,有一個小童,替他篦著剛清洗過的頭發。草灰之香,混合墨香,令人心中踏實。
蘇韌下拜:“學生蘇韌給老師請安!”
廖嚴坐起道:“你才到京麼,除夕家事忙,如何能過來?”
蘇韌將自己包馬車,被劫到韃靼營,故意放焰火,引來錦衣衛的事情陳述一遍。
廖嚴用指甲抓了抓頸中癢處,鼻孔出氣說:“虧他們想出這種奇法。他雖身負使命,但我等如何堂而皇之交往?朝廷和瓦剌之間本如懸絲,輕重拿捏極難。除非蔡閣老肯見他。否則,彆人見了他,脫不了策動瓦剌內訌之賢。萬一引起兵戈之事,落下口實,吃罪不起。瓦剌風雲突變,我有所耳聞。如今再有此事……坐實了可汗位搖搖欲墜。你坐……!”
蘇韌坐在廖嚴對麵絲綿上,垂頭說:“是啊,我猜朝廷左右為難。正好老師在京,先來討您示下。”
廖嚴靠下,那童子繼續篦起他的頭發。廖嚴仰麵說:“瓦剌這代可汗雖好酒好色,可仍有威望。王弟差了呼其圖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貴族,正像慌不擇路,被那國師完全占了上峰。此事我節後見蔡閣老,再作計議。嘉墨啊,你之前不太知道——朝廷雖備戰多年,無主動北邊開戰之意。怕隻怕……他們之間龍虎鬥……為轉嫁部族怨氣來突襲我國。我經營了邊疆多年,一時間彆人代替不了。若我在京長久,邊境更不安定,開春我還是要回冀遼去……”
蘇韌說:“當今的局麵,若老師離開,京裡的錦衣衛……該如何掌控?”
廖嚴沉默半晌,方盤腿坐起。梳頭小童退下,另兩家童展開塊棉布披在廖嚴肩上。再有一童,獻上素白盞紫毫茶,恭敬退出。
廖嚴披著發,對蘇韌正色道:“目下,錦衣衛還在唐王手中。不管那安慶府事……安慶府離皇都遠著呢。我不過來幾個月,比得起唐王十餘年的龍脈?當年我不主張削弱皇族。唐玄宗建‘十六王宅’,作繭自縛,才有藩鎮猖狂。畢竟……我朝皇族隻剩下幾個嫡係子孫……現東宮未成年,唐王卻年富力強。南邊錦衣衛謀反,是樁無頭案。蔡閣老甚忌諱唐王,才有此布置。唐王若有一絲怨望,他命早休矣。可至今毫無波瀾。我反思,自覺小看了唐王……唐王之處置未免免麻。萬歲希冀將來把錦衣衛命脈捏住。但此事怎麼推進,隻能取決於萬歲。我素性儉衰,視事錦衣衛數月,彼此相安無事。萬歲究竟何意,我還在等。京中庸才多,萬事乏人。虧那日萬歲召見,我保奏了你的才具,萬歲聽得進去,將你召回來……”
蘇韌再拜道:“學生見了聖旨,便猜我老師與有力焉。吾師再造之恩,湧泉何能相報?”
廖嚴搖頭說:“這哪裡是恩,分明是叫你來幫挑爛攤子。望你餘年不記恨我。京中為官一直如火中取栗。你是不放心妻兒?你的娘子為東宮保姆。隻要你出現,自然眾人將你視為‘東宮一派’,也算蔡閣老的人了。蔡閣老有心提拔你去戶部,將來可以取代裴老兒的位置。戶部財源豐厚,是絕妙晉升之階。可我倒是……”
話未說完,童子來報:“大人,夫人有事相詢。”
廖嚴道:“知道了。等一下……”
蘇韌想:廖嚴公事繁重,除夕才得洗發。若非自己在,夫人是可以來此相詢的。
因此他識趣說:“學生的話已說完了。除夕之日,容我早些告辭。”
廖嚴想一想道:“也罷……不急於一時,你先回去。我的門,你隨時可來。”
蘇韌從懷中取出個巴掌大的麻袋,掏出一枚石蟬鎮紙,道:“此物微薄,學生想送於老師賞玩。”
廖嚴開顏,把玩那石頭蟬:“你從哪裡得來?”
蘇韌說:“學生在平亂之後,有踏訪南京烏衣巷,見老者擺地攤將一些非金玉古物叫賣。學生出身平民,不見王謝風流,隻瞻望老師風采。取此物‘潤而不華,羽化永生’之意略表寸心。”
廖嚴握住蟬道:“石蟬形色高古,有漢魏之風。‘居高聲自遠,非是籍秋風’——此話送於你嘉墨最為合適。你去吧!”
蘇韌告辭,車把式果然在門口等著。見了蘇韌,他忙說寧願不收車錢,求蘇韌饒恕。
蘇韌溫和道:“無人死傷,算不得大禍。雖說誤了時辰,我卻彆有收獲。大家都討生活——趕車吧。”
車把式千恩萬謝。蘇韌坐好,發現座位前放小半紙包的羊頭肉片,還有餘熱,便問:“肉?”
江魯聽到,回道:“是那姓雷的錦衣衛知咱們餓著,在韃靼營外送給我們的。小的們見大人來,不及吃完呢!”
蘇韌聞著香氣,笑歎自己在廖府喝兩口紫毫茶,肚子還空著。
他半閉眼睛,等市井更嘈雜些,便抓起一片羊頭肉,默默吃起來。吃完幾片,他掏出帕子抹乾淨嘴擦乾手。
他回想和廖嚴對話,心中有些許希冀。可思緒已飛到了家中,再也無法平靜。
似過了許久,車把式才道:“老爺,桂枝胡同在前頭了!”
蘇韌喜得探頭。隻見胡同口那片桂花樹積滿了雪,像大群雪鳥聚集。隔著樹,灰屋脊反射陽光,賞心悅目。
他戴正帽子,眉目舒展,等著下車。這時,他聞得一陣馬蹄聲,有人迎上來問:“車中是蘇大人否?”
蘇韌說:“是我。”他打開車簾,見是一位宦官,身後還跟著兩個少年內侍。他忙叫停車,下了車向那位宦官問安。
那宦官也下馬來道:“蘇大人,萬歲口諭,宣你即刻進宮。”
“臣蘇韌遵旨。”
蘇韌從袖中取出封銀子送給那宦官。那宦官道:“我等早上便到府上恭候,沒成想等到現在。”
蘇韌赧然問:“我這風塵仆仆的,能否容我回家更換朝服?”
“不必。萬歲命即刻,這不用咱們奴才解釋了吧。”
蘇韌苦笑:這過家門而不入,實是勞碌。還好現在去了宮中回話,許來得及回家吃夜飯。
他命南羅江魯提包裹先到家裡去,回眸對車把式笑道:“老哥,再跑紫禁城唄!”
車把式道:“哪能不行?好嘛,這一天我過得和唱大戲一樣!”
蘇韌心說:你是龍套,作生的角兒才是累啊。
他入宮後遇到個老友——柳夏。柳夏見了蘇韌,歡欣滿麵。蘇韌繃住笑,瞬目道:“有勞內侍了。”
柳夏陪著他走到了西六宮前,輕聲說:“蘇大哥,你回來真好。嫂子惦記久了,見了你她一定高興吧!”
“還沒見著呢。萬沒想到皇上那麼快召見。”
柳夏睜圓了眼道:“嗨!那真是……昨晚梅乾爹回宮,說在駙馬府見了你。萬歲早上傳你去,誰知你沒到。此刻萬歲去觀裡拈香上貢了,沒兩時辰回不來。詔你在長樂宮候著。”
蘇韌歎息,說:“除夕日能見天顏,未嘗不是樂事。”
柳夏動了動腮幫子,低聲道:“怎聽上去你沒甚麼樂乎勁兒?我聽說啊,這宮是太後生前住的。太後呢是河南山中采藥娘,打小信奉‘十二老母’。她從掃地宮女當上妃子後沒幾天升仙了。萬歲下旨把大殿改成供奉‘十二老母’。沒諭旨咱們不能進殿。”
蘇韌虎著臉說:“噓,小孩子家彆聽人混嚼舌。先太後姓鄭,‘滎陽鄭氏’——千年的世家大族,太後是正經名門淑女。什麼采藥……你和白紙黑字扭著來,可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