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 對於自己這種名利中人,這是一種無……(2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10114 字 8個月前

忽然,一個人翻身進了車廂,卻是小飛。小飛急喚他:“蘇大人?”

蘇韌指著呼其圖。小飛摸了摸那瓦剌貴族的脈搏,搖頭說:“不成了!”

他抽出了劍,向蘇韌努嘴,意思是要去製住車夫。

蘇韌透過簾幕,認出趕車的那大個子,正是呼其圖的跟班莫日根。

血腥味中,他瞬間冷靜,氣聲對小飛吩咐道:“叫他即刻去禁城。如有一點變數,殺了他!”

小飛點頭,向前鑽去。在車廂中,蘇韌迅速藏好了信件。

他掀開簾子看,車前座小飛與車夫並作。馬車是往紫禁城在走,遠遠已可望見角樓。

忽然,飛來一支飛鏢。正中車夫脖子,莫日根應聲栽下馬。

鬨市之中,馬頭偏歪,橫衝直撞,行人一陣尖叫。

小飛情急之下,控住馬韁,叫道:“大人小心!”

話音剛落,便有一蒙麵人躍入車廂,揪住蘇韌,飛速扯開他和死者的衣襟袖子,將藏在蘇韌袖筒裡的金花信套搶到手中。他剛要離開,蘇韌一把揪住了他。

“還我!”蘇韌說。

那人一腳踢開蘇韌,馬上跳車,在地上撒開腳丫,卻發現蘇韌半個身子倒掛出車廂,死死扯著他腰帶。蘇韌看著文弱,手勁不小。任他怎麼想跑,都是和蘇韌如連枝葫蘆一般,掛在車廂邊上。

小飛想要停車,但馬車一時慢不下來。蘇韌沒武功,片刻便覺得身子要被撕裂。

但他盯著那人,還不鬆手。

他算準了,他們敢殺瓦剌人,但不敢輕易殺他——一個正蒙恩寵的朝廷命官。否則,剛才就該將他一擊致命。那人拔出匕首,蘇韌驀然脫力,那腰帶被匕首砍斷。

蘇韌被帶出馬車,拋向路邊。恰好經過一家皮貨行,他正巧滾到一堆毛皮中間。

夥計們大呼小叫,圍作一團。蘇韌掙紮著爬起來,小飛已朝他飛奔過來。

“大人!大人?”

蘇韌吐出一口血沫子,喃喃說:“信……密信……”

“我趕不上,他們有馬接應。”小飛沮喪地回答。

蘇韌緩了口氣,拍他肩膀,說:“算了。馬車呢?”

“在前邊。”

蘇韌腰肢和雙臂都酸疼,在小飛攙扶下,他挪著步子向馬車。從呼其圖的屍體下邊,把廖嚴的那本書抽出來,重新放入內袍衣襟中。

“大人,現在怎麼辦?”小飛焦灼地問。

蘇韌神色安定,低聲說:“扶我一把,去禁城。”

小飛依言,扶他到了宮門口。當年蘇韌建造宮殿時,小恩小惠不斷,與門衛都混成老熟人。

禁衛見了他,自是高興。蘇韌對禁衛說了幾句。沒一會兒,裡邊來了幾名太監,陪著蘇韌進宮。

蘇韌掃了一眼小飛,說:“多謝你。”

小飛道:“可是信……沒了。”

蘇韌擦去臉上灰,抿嘴微笑,耳語道:“小飛,信還在。”

他指了下自己的靴子。

小飛訝然:“那你還死命揪住那個人……?”

蘇韌用唯小飛聽清的聲音道:“騙人嘛。你既知他們還有人馬,若搶不到,我們能平安到此?”

小飛不知,蘇韌在方才一點時間裡,撕下了廖嚴書裡幾張瓦剌地圖,裝入信套。而真的密信,在他的靴筒裡。他想:即便對方搶去了,看到瓦剌的地圖,會以為這就是密信的內容。

許多事,小飛還年少,無從解釋。他雖然經過血雨,卻有幸被北海幫眾人護住了天真。

可惜,蘇韌象他這麼大時,已看慣爾虞我詐。

蘇韌以為:生命中的網,無處不在。不是彆人網住你,便是你網住彆人

隻有無欲無求的人,才能不在乎。對於自己這種名利中人,這是一種無可言喻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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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韌進了內宮,遇到範忠。他啞聲指了自己,對範忠躬身。

範忠見他這般狼狽,不禁蹙眉道:“如何能見至尊?快為蘇大人更衣。”

蘇韌以為範忠會問他緣故,但範忠並沒追問。

隻等他穿著新衣走到宮殿門口,範忠才提醒道:“今兒萬歲心境頗佳。他問你都可實說,還得順著聖意來。”

蘇韌納悶:邊疆不穩,光天化日之下,皇城根兒都當街殺人了。皇帝還高興什麼勁兒?

他進殿叩首,聽聞平身,才仰頭觀察皇帝。

皇帝臉色紅潤,胡須修剪整齊。頭戴金絲翼善冠,身穿銀白錦龍袍,看著年輕了幾歲。

蘇韌頓時有絲惶恐。生怕實話說,觸了逆鱗。新年裡惹了皇帝不痛快,他可擔待不起。

皇帝仿佛不知蘇韌的心情,向蘇韌揚手。

隻見皇帝握著支毛筆,給一隻木製筆洗裡的木雕蓮花刷去灰塵。那筆洗下邊,似有機關,蓮花會在水中慢慢轉動,木製的小蛙與蜂鳥,在荷葉兩邊,時沉時浮。

皇帝見蘇韌看得發呆,不禁笑道:“這玩意見過麼?”

蘇韌陪笑說:“巧奪天工。微臣算是開眼了。”

皇帝玩笑道:“你何止開眼?你是命大啊。”

蘇韌微微張嘴,顯得懵懂。想萬歲真的是無所不知。

皇帝又問:“你知道今天是皇後的生日嗎?”

蘇韌牢記,大行皇後的華誕是五月初八,怎麼會是今日呢?

皇帝借著光,眯眼查看荷花是否刷得纖塵不染,說:“當年,蔡揚因為皇後與朕的命盤不對,改動了她生日,進呈給先皇。後來將錯就錯。民間以六月初八為千秋節。”

蘇韌恍然道:“今天本在年假之中。改成六月初八,庶民於炎夏中多了一日休養。實在是萬歲與中宮的恩德。”他小心翼翼,並沒用先皇後,大行皇後之類字眼,以免觸及換皇帝傷心的地方。

皇帝斜眼瞅他,滿意地一笑。他命身旁的小梅子,將筆洗收藏好。

待小梅子下去,殿中隻有皇帝與蘇韌二人。

皇帝才背手道:“聽聞韃靼營被燒殺了,你也被牽連在內,說說怎麼回事兒吧。”

蘇韌不敢隱瞞,將事情原原本本陳述了一遍,再將瓦剌王子阿勒泰的密信呈上。

皇帝展開信紙,看了半天,道:“這是當我幼童,和我玩捉迷藏呢。你來看看。”

蘇韌大膽過去看信,愕然發現,圖上僅是畫了些畫。

蘇韌倉促之間,也沒看明白那些小人,馬匹,河流,山川有什麼深意。

皇帝解釋道:“他這是說,如果我們幫他,他會獻地稱臣。他雖然沒有手握實權,但有忠於他的人馬。他與國師都要送地給我們,依你看,朕答應誰才好呢?”

蘇韌說:“微臣怎比聖上高瞻遠矚,又不能統兵,又不知外政,不敢插嘴。”

皇帝笑道:“不要說朕,廖嚴這種也是半路出家的。哪個臣子生來會帶兵及外交?”

蘇韌感到皇帝心情頗為愉快,便說:“萬歲勉勵的是。臣與阿勒泰有一麵之緣。此人魯莽有餘,尚不足以謀事。而國師那邊,則是狼子野心。瓦剌近年國力大增,若是答應了一方,剿滅了另一方。不能保證他們反戈一擊,忘恩負義。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萬歲讓廖製台去北邊,姿態是枕戈達旦,防他犯我邊境。我朝拖得越久,對我朝越有力。”

皇帝頦首:“不錯。但他們在朕眼皮底下行事囂張,朕是要還以顏色的。隻不知道,他們怎麼能越過那麼多屏障,在京隨意出入。朝廷之內,說不定……。此信等朕閒暇了,再參參。朕這幾年精力不濟,耳目雖多,卻無領袖。巡城禦史,裝聾作啞,屍位素餐,廖嚴說得對,還不如你來當。”

蘇韌腦殼脹痛。禦史的名頭,雖然好聽,更適合剛正不阿,勇者無懼之輩。對於他,肯定是個燙手山芋,左右為難。廖嚴這回是害了他。

皇帝看出他猶豫,道:“朕封你為禦史兼五城兵馬指揮使,加兵部侍郎銜。五城兵馬指揮使司,本是貴遊子弟閒散衙門。而今唐王圈禁,錦衣衛無人管轄。朕命你這個指揮使來監管錦衣衛,如何?該整就整,該免就免。”

蘇韌被唬得臉都藍了。他本不想得罪人,更不想和錦衣衛沾邊。現在被逼上梁山,不僅要當參人黑臉的禦史,且要監管滾水的衙門錦衣衛。這還了得?

此種滋味,好比一個人贏得大了,自己都害怕。

皇帝金口玉言,斷沒有收回之理。蘇韌無奈,跪倒謝恩。

皇帝命他起來,蘇韌道:“臣不敢起。隻有幾句話,不知是不是對君父直言。”

“講。”

蘇韌繃著臉,稟奏道:“臣出身寒微,暫無法立威。任此職務,為萬歲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朝廷內,本有蔡閣老主理。臣看萬歲愛才,似有意拔擢沈凝等為蔡閣老分憂。臣若在,還能幫襯沈凝。可臣如果犯錯,以沈凝的忠直,恐怕有獨秀於林的危險。所以……”

皇帝打斷他的話:“所以,你要朕幫你立威?”

蘇韌沉默。皇帝冷笑說:“不是你一個人喜歡沈凝,蔡述也很心疼他。今早,蔡述保舉沈凝的大舅哥陸楠當戶部侍郎,預備接班金庫呢。你可知道,那本該是你的位子。”

蘇韌伏地,大氣不敢出,半晌才說:“臣對萬歲是知無不言。萬歲怪罪,臣還得言無不儘。”

皇帝來回走了幾步,說:“既如此,朕幫你立威便是。朕許你參誰,就是誰倒。聽聞你此次來京路上,過得精彩。救了個孩子,還見過算命先生。算得什麼命?可曾算到你飛黃騰達?”

蘇韌身子一震,嚇得渾身冷汗。原來他一路來,都有皇帝眼線。

幸好自己不敢欺瞞皇帝,暗中玩花樣。否則,今天可能就身首異處了。

他忙把董學心一節,簡略回奏,並且說:“他勸說臣收了仕途之心。但臣在朝廷,自然唯君命是從。”

皇帝慢悠悠說:“朕看,要不你先參那個濟寧府袁大敬吧。反正你們已結下梁子,互相看不順眼,朕不願你倒,那便不要他了。濟寧府那些‘竹子開花,蛟龍出水’是甚麼東西,哪個許它流傳的?都是廢物。有朕在,倒要看看,怎麼變個草木天下,又有哪條龍敢出水來?”

蘇韌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接話。但聽皇帝的意思,是站在他這一邊。

可參到袁大敬,也就得罪了蔡述。果然夾在蔡與沈之間,無法兩全其美。

他忙說:“臣遵旨。既然有人對萬歲不敬,而地方官卻不作為,本該以死謝罪。”

皇帝坐下道:“就這麼辦吧。你放心。出了事,蔡述並不想保他。蔡揚比兒子心軟,他那些親朋故舊裡的蠢材,幾乎全安置了。如果是他兒子,本不會用袁。然後是錦衣衛。錦衣衛裡,寶翔最難辦。你看究竟如何安置他?”

蘇韌肩膀一抖,更不敢回話。他其實想和皇帝說說那個“北海幫二哥”的由來,但無從開口。

他隻好說了句內心的實話:“萬歲,以臣看,唐王沒有反心。”

皇帝不悅的閉上眼睛,拍了拍手,過了片刻,柳夏從屏風後麵出來,抱著一個純金的酒壺。

蘇韌肩膀,微微顫抖。他想:這不是讓他蘇嘉墨立威。是皇帝給他下馬威呢。

皇帝指了酒壺,幽幽道:“今兒不是皇後芳辰嗎?朕有事去不得皇陵,你替朕去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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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當夜月黑風高時,守墓的寶翔又見到了蘇韌,也見到了那隻金酒壺。

對著麵孔雪白的和鬼似的蘇韌,寶翔隻打了個哈哈:“怎麼,想我了?要和兄弟一起過年?”

蘇韌與他對視,過了良久,才道:“大白,答應我兩件事。你痛快喝了這酒,把錦衣衛交給我。”

出乎蘇韌的預料,寶翔即刻點頭說好,然後揚起脖子,一飲而儘。

(本章完結。)

後麵的文,十月中旬,和十一月中旬,各會更新一次。然後就會一次性全貼上網絡了(估計在年底。反正12月底來看看,我肯定會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