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標 她隻得將蘇密輕輕推向那個人,再……(1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14010 字 8個月前

寶翔的血流仿佛凝固。他忽然想:如果說,“葉先生”早在翼城立下了根基。那多年之前,假如皇帝沒有神來一筆,將自己和父王發配去了杭州。那麼幼年的他,是否早在葉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了?當日的蔡揚……他到底盤算著哪一盤棋?今日的蔡述呢……實在更深不可測……

“奇緣裡”,果真該有段奇緣!寶翔暗下決心,要在這穩穩當當紮住了。

他思忖(cun)之間,牆外那二人和大狗的腳步聲漸漸遁去。

寶翔換口氣,手指一壓。熟料牆縫裡長了青草,他手沒落在實處,指甲順著磚劃拉而過。

寶翔一驚。卻聽隔牆起了“嘶唰”一聲。緊接著,門牆上瓦片微微發顫。貼著牆根的寶翔低頭,看到了月光下的青黑倒影。有人斜站在圍牆之上,那應是季東。

哈哈,不愧是葉先生,強將手下無弱兵啊,寶翔心歎。此時此刻,他絕不能動。隻要季東稍移位置,躲著的人一定會被發現。

寶翔正焦灼。好巧不巧,對麵的門打開了。他那個親隨,披了件大棉襖,嗬欠連天,衝出來直往茅房去。大約天太黑,那親隨仿佛誰都沒瞧見。出了茅房,他低頭咕噥梆子腔,徑直回屋。

地上的影子和暗處的寶翔,僵了好一會兒。“嗖”一聲,黑影不見。過一會,寶翔聽見對麵大門關上。他這才鬆口氣。開春時夜寒,寶翔的手指凍得發疼。可他兀自站立許久,咧開嘴笑了。

若回寢室,難免驚動陳妃。誰知道那位季裡長,是不是還在側耳傾聽?

寶翔就近推開親隨房門。他那親隨,果然在黑暗中坐起來,並不出聲。寶翔往他的炕尾一坐,親隨默默將棉被遞過來。寶翔“嗤”一笑,飛腳踮起被子還到對方身上,自己拉過大棉襖掩住半身。

寶翔閉目養神半天,聽裡巷裡有了雞鳴,方開口問:“欸,你會不會下象棋?”

親隨倒吸口氣:“小的不……太會。但小的不怕醜,可以學。”

寶翔跺腳笑道:“你呀,真是得了太監們精髓,啥話都說得模棱兩可。你不進宮可惜了(liao)。”

親隨陪笑:“小的當年也有旁的門路。可身為‘燕雀’卻傾慕‘鴻鵠’,才投到爺門下的。”

寶翔忍不住哈哈:“我是個無正事的主兒。你撮哺(cuobu)我——算大材小用。”

他說完了,便回陳妃那邊去。他剛站床前,陳妃靜靜張眼,道:“相公去好久。”

寶翔笑嘻嘻俯身:“打擾妃子清夢了,我在外頭散會兒步。”

陳妃似感到了他周身的寒氣,皺眉說:“您又不是荀奉倩(1),為何在外頭受凍?”

寶翔一愣:“他誰啊?”

他見陳妃掀開了被子,不禁向後讓,訕訕笑道:“哈哈,我身上冷。”

陳妃歎道:“那是位您一輩子都不會欣賞的古人。”

她起身,指著被窩對寶翔點頭:“妾身已睡足矣。相公,您請吧!”

寶翔不便推辭,脫了外衣往被裡一躺,撲鼻是陳妃慣用的梅花冷香。

陳妃自來山西,因沒有幾件像樣家具,便把一條她陪嫁的素綾桌披,改製成圍裙,經常束用。

她圍上圍裙,借著天光,捏著根玉釵,對鏡挽發。碎發下露出一段纖細的脖子,比玉更瑩潔。

寶翔慌得眼皮一跳,趕緊背過頭。

他想:姥姥的,老子可不是“饑不擇食”的。這不是彆人老婆,而是自己的老婆!看啥看啊?

寶翔裝睡時,陳妃走到外頭,問道:“冰兒,燒水了嗎?”

冰兒興高采烈地說,她從乾娘那兒才拿了一籠新蒸的棗糕來。

隻聽陳妃道:“這我從沒嘗過。我齠齔(tiao chen)(2)之年時,老爺放山東學政。官舍背靠著濟南府一條大街,商家鱗次櫛比,熙熙攘攘。我老聽人叫賣此物,可太太不讓吃,說民間的東西不乾淨。嗯……聞來倒香……”

寶翔聽她們絮叨,真入睡了。他一覺醒來,天光大亮。陳妃讓小雲送熱好的棗糕和燒賣進來。

寶翔正吃著,見他那親隨背著褡褳,興衝衝到窗前給他請安。

原來,這位親隨每隔一日,便會去鎮子上為全家買菜和添置雜物。

寶翔嚼著燒賣:“看你像是淘到了好玩意兒啊。”

親隨彎腰:“爺神機妙算呐!小的找了這個,還有此書,爺您給賞個眼瞧瞧。”

小雲趴窗台上接過來:“呃,是一幅象棋子?紅綠棋子真喜氣。爺,還有——《適情雅趣》!(3)甚麼好書?”

寶翔閉眼,滿意地點頭。尋思這個親隨,還好是個男人,可當自己一輩子跟班。若是個丫頭,那這事麻煩了……

寶翔小時在杭州幫閒,又是錢塘幫少主,雙陸棋子之類的遊戲,對他自然不在話下。打從這日開始,他開始教自己的親隨下棋。沒過兩天,小雲這好事孩子又拜在他的門下。小雲和親隨,正好是一對新手。而寶翔多在一旁觀戰指點。不知不覺間,日子到了三月末。

這日午飯過後,陳妃去房裡誦經。親隨和小雲對坐在院中,開始在棋盤上新一輪的對峙。小雲本是個好勝爭強的,在府裡都要爭個尖兒,何況棋盤上。而寶翔的親隨則是悶使勁兒,蠻能沉得住氣。雙方下了半個時辰,局麵難解難分。

寶翔指點了親隨幾句,小雲扁了嘴。寶翔為示公平,再點撥了小雲幾句。忽聽他背後有人笑道:“俗話說:君子觀棋不語。白爺您心裡不落忍,殊不知他倆個卻因為您而難以長進。”

小雲和寶翔都扭過頭去,隻見裡長季東站在竹子旁,一副旁觀者清的篤定模樣。

寶翔的親隨放下棋子,去廚下捧了杯茶,敬這位季裡長喝。

季東接了,對寶翔說:“想不到白爺您也熟諳此道。”

寶翔哈哈笑道:“我是個有名的混世魔王,有什麼我不會?可惜他兩個都不是對手,我隻能過一把嘴癮。季裡長,聽你的意思,你也懂棋道?何時有空了你露幾手啊,給大家夥瞧瞧?”

季東喝了口茶:“好說,小的全憑白爺吩咐。隻小的手重,萬一開罪了您,怪小的越份了。”

寶翔打個哈哈:“我不怕手重的,隻怕手輕的。是騾子是馬,季裡長,拉出來溜溜便知。”

季東瞅瞅天空:“好說。今兒小的要去衙門辦事兒,趕明兒,敢不聽爺的差遣。”

二人正說著,二娃挎著籃子進了院子。少年見了寶翔和季東,連忙給兩人唱喏。

寶翔說:“好個孝子,天天為你娘病奔忙,天不黑不能上我這來。今怎沒去城裡伺候鄧大官人?"

二娃搖頭:“大爺您不知道?京裡賽馬會快開了,鄧大官人想必下了大注,昨兒動身觀戰去了。”

季東咳嗽:“二娃,你混說吧?鄧大官人忒謹慎個爺們,能和你說他下注和赴京的事兒?”

二娃聳肩笑著說:“季裡長您教訓的是。小的是泥地塵,大官人是天上雲。這種話能是他老人家告訴小的麼?小的堂兄富貴兒,您見過沒?現在鄧大官人身邊跟馬,是他離家前告訴我的呢。”

季東恍然道:“原來他和你是一家。富貴兒這狗崽子,嘴皮子可夠快的。”

二娃說:“他的手腳更快,不然大官人肯用他?小的嘴皮子嚴實。要不是白大爺和您老在,小的幾斤幾兩,敢人前議論這事兒?季裡長,小的窮。您就沒跟著大戶下注輸贏,預備發筆小財?”

季東又喝口茶,道:“誰輸誰贏,可不好說啊。”

寶翔哈哈:“這我敢打保票,十有八九又是成國公藍辛勝出啊。京中好手雖多,可他那匹‘黑雷音’,這兩年從無敗績。”

二娃變色說:“白大爺,您沒看昨兒到的順風耳?黑雷音出事了!”

寶翔頓足:“你說啥?”

“啊呀,這是昨日看見的頭條,傳得沸沸揚揚。昨晚縣城裡下注的地方都被人給砸啦。報上說:前幾日藍小公爺夜間去赴宴,有個醉漢馬車失控,把黑雷音給衝撞了。黑雷音折了腿,不中用了。小公爺,所幸老天保佑——摔得不重,隻得在家躺個把月罷了。”

“啊?”寶翔一陣心口疼。他幾乎氣急敗壞說:“天下哪有這麼巧?姥姥的,真黑!連小公爺都給黑上了。”

季東喝完了茶:“所以說,小的是從不下注的,也不想跟大戶。”

冰兒聞聲出來,取個果子遞給二娃。二娃忙道謝,放下籃子。

冰兒眉飛色舞問:“如果小公爺不能參加,那就是林將軍的天下了?”

小雲探頭說:“嘿嘿,大家得押寶林將軍!‘林將軍,顏如玉;霜月白,世無雙’,外頭早吹過啊。”

寶翔不以為然:“你們小孩子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懂什麼?哈哈,他一個拍馬屁出身的贅婿,沒上過一日戰場,算哪門子將軍?這世道,賽馬便賽馬,比得是本事,不是比漂亮。男人但凡有真本事,不會臉上下功夫。霜月白本是禦賜給蔡家的馬。他林鎮,狐假虎威——算鳥威風啊?”

小雲吐吐舌。冰兒趕緊拉著二娃避去廚房,幫她擇菜。陳妃的念經聲,倒始終不緊不慢。

季東放下杯子說:“白爺,您似對姓林的好大意見呐。”

寶翔哼哼,不想再多嘴。他想起林鎮那廝素日耀武揚威,打馬長街的鬼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大家都是跑過江湖的,門兒賊清。誰敢說藍四弟的“天降奇禍”,與這幫人絕無乾係?

所謂“宣威將軍”林鎮的底細,寶翔可太清楚了。這小子是個破落戶兒,從小上京跟著從兄林康過活。後來他長大,林康擔憂風聲不好聽,念及他前程,舉薦他去了蔡文獻府裡。蔡文獻公雖是隻手遮天的能人,但從未放棄給兒子找個小夥伴的想法。他看重林鎮的機靈秀美,伺候殷勤,過兩年便為他謀得武驤左衛(4)的百戶一職,不幾年又超拔他成千戶。等蔡文獻下世,蔡述因不喜騎馬,把禦賜的寶馬“霜月白”給了林鎮馴養。林鎮借此契機,在禁衛軍中受到了皇帝的矚目,被指配了一門好闊的親事。他三十歲不到,便成了武驤左衛的指揮僉(qian)事(5)。此人長得好,熱衷修飾。說起騎馬馴馬,確實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他在京中頗有人氣。但寶翔藍辛等錦衣衛眾兄弟,看這家夥不順眼已好久了……至於蔡述,似乎事與願違。這些年,他與林鎮不鹹不淡相處著,但好像始終沒有變成蔡文獻希望的好友……蔡述啊,還是孤獨鬼一個……寶翔想著,歎口氣。

賽馬會的事,在寶翔他們所在的小縣城裡,不過是死水微瀾。可是在京中,真是軒然大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叫蘇韌頗為頭疼。

寶翔他們白話的當口,蘇嘉墨正坐在錦衣衛衙門裡,緊鎖雙眉,如坐愁城。

他聽到金文文匆匆進來,方解開眉,將江齊奉上的熱茶再倒一盞,迎麵道:“五哥請坐。”

金文文解開帽子,剛要說話,蘇韌遞上清茶道:“不忙。這是閔地新貢的芽茶,五哥定一下神。”

金文文擺手道:“順天府尹不肯放人。他是蔡文獻學生,對大人難免成見。但十二弟,此番糊塗啊。先是老四損馬摔傷,現十二弟又等候處分。錦衣衛中本來的賽馬雙強,如今均不能出賽了。”

蘇韌歎道:“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但咱們這次是‘算不過他人‘。藍四的事出得蹊蹺,已不必提了。那醉漢說:他迷糊之中,都不知怎會忽驚了馬,衝出裡巷正撞著成國公……昨夜十二的事,我問過他的人。他素日常去’醉花蔭‘喝酒取樂,從未宿夜過。偏昨夜喝醉住下了,恰好,順天府尹就查了那地方,正抓著他‘朝廷官員嫖宿女妓’,這不是個大坑,是甚麼?十二是年輕後生,犯此錯情有可原。他被關上幾天,不過是按例降級罰款,卻偏錯過了賽馬會!錦衣衛這回在明,人家在暗,防不勝防。我尋思雖棋差一招,便這麼認輸了?五哥,咱們可還有好手好馬?”

金文文掏出絹帕,擦拭桌上水痕:“大人,好手是有的,好馬也不是沒有。可好手配好馬,能天人合一技壓群雄的。除卻那兩位,一時難以選出。”

蘇韌瞅著桌上那白潤如玉的茶盞。想到自己初來此地的時候,杯盤全是寶翔所喜的描金團花盞。而今天錦衣衛內堂的飲具,已全換上了自己所欣賞的淡雅的景德鎮白瓷。

所謂“事在人為”,他蘇嘉墨,自然要臨陣賭一把,哪怕“成事在天”。

他想到這裡,聽得院中有口哨人聲。他和金文文,一齊向窗外望去。

隻見海棠半開,煙柳綠幕之中,小飛牽著匹高頭大馬,踏著石板路,昂首闊步走來。

少年口裡銜著根青草,給馬頭編了個花環。他吹下口哨,凝露紫便似通人性,點一點頭。

回眸看到他們,小飛止步,赧然笑了笑。

蘇韌心中一動,望向金文文。

金文文撫著胡須道:“好馬。小飛左手雖少幾根手指,但下得苦功,因此控馬自如,遠勝他人。”

蘇韌徐徐說:“他好風骨。我公務繁忙,特命他帶馬去郊野放風。凝露紫與小飛,才是真投緣。”

金文文靜了片刻,才說:“大人,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您既慧眼識人,不如您來說服小飛。這孩子固然好風骨、好膽識,可是塊硬骨頭、倔性子。以前除非老大出馬,否則無人可說動他。”

蘇韌微笑,心想自己在這點上,還比不了寶翔麼?誰知接下來一個時辰,任憑他蘇韌有三寸不爛之舌,正說反說,高壓勸誘,小飛就是不肯。到最後,蘇韌不得不掏出那塊寶翔留下的木牌,對小飛說:“好,我不是老大。假如寶翔在,問你一聲:究竟為何不肯放馬一博,你如何答複?”

小飛看見那塊牌子,一怔,忽而鼻子抽動,半低下頭,才小聲說:“大人,我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聽您。就是我……大家都叫我小飛……我連個姓氏都沒有,怎麼能去爭奪錦標(6)?”

蘇韌沒成想,竟然是這麼回事。他躑躅間,想起自己同是沒有“真”姓氏的人,不禁有一絲酸楚。

他問小飛:“這事,老大怎不替你想想?”

小飛語塞道:“他……叫我跟他姓……但寶是國姓,我……不能這麼占便宜。”

蘇韌笑歎,捶他肩膀:“你真曉得好歹,姓國姓倒占了便宜……嗯……好,明兒上午你來我家。”

雖說蘇韌神態常是和藹的,但這話口氣斬釘截鐵。小飛身為下屬,自然得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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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蘇韌此日回家後,如何布置。隻說次日,小飛到了巷口,便聽見一陣鞭炮聲。

小飛素日騎的是匹良馬,一時受驚。虧得小飛單手遮住馬眼,才將它安撫下來。

他下了馬,望見一打扮得極光豔的少婦迎麵走來,大聲說:“好兄弟,可把你盼來了。”

小飛定睛一看,原來是譚香。

譚香頭戴鎏金銀絲特髻,身穿朱紅菱紋羅夾袍,下罩織孔雀羽翠色妝花緞裙。臉上傅粉,唇上嫣紅,和畫中人差不多少。

小飛訝然:“譚大姐,此番隆重。是甚麼好日子?”

譚香大方拉住小飛,笑盈盈說:“今天自是吉日良辰,我倆好結拜成金蘭姐弟。昨兒你蘇大哥回來和我說啦:歎你這般人才,尚沒個姓氏。我爹可是英雄好漢,在世時常可惜他沒個親子。今兒你跟了我姓,老爹牌位前喝了酒,拜了關老爺,從此咱潭門姐弟同富貴共患難啦!”

小飛直發愣,想要推辭都找不出話。譚香硬把少年拽進門檻,說:“相公,弟弟來啦!”

“我……”小飛見門內披紅結彩,一大群人看著他眼睛發亮。

蘇韌笑如春風:“小飛,你來了?”

蘇韌難得穿得鮮豔,一身織銀寶藍雲紋錦袍,簡直仙姿玉貌,與他老婆正好湊成一雙。

“小飛開心吧?”譚香杏眼笑得彎彎得:“你錯過這個門,就沒這個姐啦!”

眾人跟著哈哈笑,譚香抓了些桌上的瓜子仁,塞入小飛口說:“咱結拜,我還請了鄰居韓文襄相公的孫子來作見證人。你先給人鞠躬,叫聲老哥。”

韓家當家的,忙攔住小飛道:“果然小兄弟一表人才。蘇大人和夫人,實在好福氣。”

小飛宛若墜入夢中,由著譚香夫婦與他換帖子,喝了酒。譚香悄悄告訴他:“跟我來。”

小飛跟著走到後屋,見裡麵堆著一堆木料,還有些沒有完成的擺件。

他不由問:“譚大姐,你現還做這些個?”

譚香喝了酒,臉上酡紅,手背壓著腮,道:“該叫姐姐了,還叫大姐?我是閒不住的,有空便做些活。你彆看你姐夫如今富貴了,保不準將來還是靠姐姐手藝吃飯不是?”

她推開小門,裡麵是個小祭台。方寸之地,但貢品香燭放得格外嚴整。

祭台中間是尊三尺高紅木關公像,栩栩如生,不怒自威。

在關公像前麵,豎著個靈牌,上麵寫著“六合譚忠梁之位”。

譚香正色說:“這便是咱爹的名諱了。此關公是咱爹生前作品。爹一生嫉惡如仇,急公好義。你入我譚門,可不能辜負了老爹的姓氏。凡事你要大膽心細,牢記天有神明!”

小飛點頭激動,與譚香雙雙跪下叩頭,焚香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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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蘇韌譚香今非昔比,風吹草動都有人盯著。這結拜金蘭之喜事,便有人傳揚出去。

沒幾日,蘇家便堆滿了各豪門顯貴送來的賀貼,禮物。更有親自上門道喜的,有位一品命婦宜春侯夫人,因她娘家也在江蘇,年歲又不大,與譚香幾番來往已相熟。此日,居然她親自來提親,說家有個侄女,豆蔻年華品貌俱佳,願意多出些嫁妝,許配給小飛。

譚香曉得小飛這幾日與世隔絕,隻在成國公家的郊外馬場內,由養傷的藍辛指點馬術,笑道:“這都是好事。可我弟弟是個一窮二白的悶罐子,也不知他心裡有沒有人。待我將來問他。若是有了,隻怪俺弟沒福罷了。”

宜春侯夫人會意:“夫人識大體,說得一點沒錯。姻緣自有天定,旁人勉強不得。我聽聞令弟頂替成國公參加賽馬大會。若他一舉成名,想必我小侄女高攀不上。賽馬會男女賓客分開,親友們都定了坐席。我家前些日已訂購,坐不滿白費銀子。這幾日我備好物品,想冒昧邀請夫人賞光。前兒金嫿嫿到我府裡送藥,我知她與你相熟,也邀請了她。她已應了,隻看夫人意下如何了。”

譚香高興:“那敢情好。這女眷席位貴啊,至少十個起訂,我家哪有這許多人?相公要幫我開後門訂好位子,我還不樂意呢。本想跟著沈學士夫人去,可她病了。既然侯夫人是咱的鄉親,不嫌棄我多嘴,那我和蘇密還有嫿嫿坐一起去看賽馬吧。”

宜春侯夫人聽了,臉上笑開花,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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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賽馬會當天,譚香醒來,天還蒙蒙亮。她裸著臂膀,摸了摸蘇韌的枕頭,尚覺餘溫。